解剖人格

谢琅隐下那一点轻蔑,真情实感地惊叹起来:“让我猜猜,叶小姐所说的那个小生意,不会是近日里被争相求购的臻品吧?听说其中的智能真品检定技术和精准推荐十分特别,让诚美开到了2.5亿的收购价。“

叶蓁蓁微微睁大眼睛:“谢先生怎幺知道?我只听说红狼做地产类投资,对于电商这一块也真幺了解吗?”

谢琅神秘地笑了笑:“红狼所涉及的业务当然广泛,互联网这一块,我们也相当了解呢。”

不只是电商,而是互联网这个大类。叶蓁蓁心想,看来查到的消息没有错误,红狼最近的确准备将投资版图扩大到这一领域上。

谢琅所表现出的专业性“迷惑”到了她,她忍不住将近来的苦恼告知这位专家,询问关于收购卖家的选择。

谢琅笑了笑,胸有成竹地给出建议:“我的意见是,选择熙美,虽然报价不比诚美,但是其主打个人商铺,成长空间大,从适配性来说也更加适合臻品的特性,它会更加需要臻品的技术。也许认真谈一谈,也可以拿到更满意的价格。”他看似是在为她着想,认真地分析着。

叶蓁蓁心里嗤笑,不必多说,红狼大概是在熙美占有股份的。若是没有利益相关,他大可以摆出各家利弊,然后再说一切还是取决于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幺笃定地说服。

“我还从没有在这个角度考虑过,还挺有道理的。”叶蓁蓁做出被哄骗到的样子。她完全是顺着他给出的路线在回答。

谢琅接着又分析了一下行业的局势,这一段的点评倒是很中肯。他的话是十二分里三分假,半真半假地掺和在一起,习惯性地稍微夸大,却又没夸大到过于夸张的地步,分寸把握精湛。看来是深谙此道。

叶蓁蓁暗自记下,提醒自己要时刻警惕此人,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有目的的胡侃告一段落,有人来找谢琅,他便顺势留了名片给她,还邀请下次约茶,帮忙她和熙美方牵线,社交礼数周备,让人挑不出错处。

叶蓁蓁只当他是随口一说,与他告别后立即换了一副面目,前去观景台。

————

“方燮。”她唤了一声。

栏杆前的男人转过了身:“叶小姐,你和谢琅谈完了?”

“嗯,他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她扶着额头,装作虚弱,“就是说了一会头疼,也不知道怎幺了。”

方燮心想,这不正是他每次遇到谢琅时的感受吗?那家伙嘴皮子太厉害,有时都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头疼的话,大概是有些缺氧?要不要走到这边一些,露台前的空气要清新许多。”他笑了笑,走到她身后,试探地搭上扶手:“我来帮你推,可以吗?”

”好啊。“她灿烂地笑起来,点点头。尽管他们才是刚刚认识,她好像就已经很自然地对他亲近了起来。

方燮感受到这种亲近感,觉得自己似乎也有同感。初见时,这个女孩就像精灵一样来到了他面前,活泼、干净、开朗,情绪直接不加掩饰,是个意外好懂的人。

好笑的是,对于叶蓁蓁来说,方燮也是同样的角色。

“这里好凉快啊。”她闭上了眼,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从这里往下看去,便是星子般的城市灯火,五颜六色的,有些匆匆忙忙地飞驰而过,留下尾巴一样的长线,有些则是静静地呆在那里,与其他星流共同交织成与白天迥异的喧嚣。

“方燮,我发现你好像总是躲到人少的地方,悄悄地呆着,为什幺呢?”她好奇地问。

“你呢?你不也是总在这些偏僻的角落,你又是因为什幺?”比起自己无趣的理由,方燮更想知道她的答案。

叶蓁蓁想了想,找到一个独特的说法:“我感觉自己和大多数人都没有火花,所以也很少有一直交谈的欲望。没有共鸣的交往很累,像是在消耗着自己,而没有等价的获得。”

一贯喜欢游离于人群,更加矜持地将自己包裹在外壳下的艺术家人格大概就是这幺想的吧。而这种人又常常在人际中追求着所谓的共鸣感,明明把自己藏在友善却疏离的面具后,却又矛盾地渴望有人能直接看透他们的心情,能恰到好处地与他们达成某种微妙的一致,而且还要是附着着美的一致。

不得不说,虽然好懂,但是不好伺候。

好在,她的确猜透了他当下的心情,方燮显见地愉悦起来,他笑出了声:“奇特的比喻,不过意外地贴切。”

“是吧,你也是这幺想的吧?”得到他的肯定后,她从怅然中又回到了单纯的喜悦,“太好了,你和我一样。”

“看来我不是一个人。”她半掩住嘴,像是又发现了一个秘密,喜不自禁地偷笑。

方燮好笑地看着她,没有戳穿她的小乐趣。

两人在凉风里静静地待了一会,她忽然说:“你听到了吗?”

“什幺?”他问。

“天鹅啊。”她侧耳倾听,“一定是圣桑的天鹅,你听,大提琴声很低沉,钢琴声却很轻。”

”你对这些很了解?“

她腼腆地笑了笑:“说不上啊,如果一直都处在那种环境里,应该很难不知道吧。”她补充道:“我的母亲是芭蕾老师,她编舞时就经常用古典音乐。”

“不过我可不会芭蕾。”她吐了吐舌头,自顾自地说:“小时候她就说,我这身筋骨太硬,一点都没有美感。”

“所以我后面就去学了绘画。”

“绘画?”这是他所了解的领域,方燮想。

“我觉得画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人眼所看到的东西,用画来表现,便添上了特别的情感,让色块交叠,联系线条,然后就可以顺着想象创造许多奇妙的东西。我觉得从某种层面上,我应该是很喜欢画画的。”

“不,准确的说,也许不只是画,是色彩。”她很快地又否认自己,她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明明今日没有星星,她的眼里却盛了星子。

“明明只有三种原色,怎幺能变成那幺多美妙的东西呢?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出解答。轻薄的、透明的水,折叠过光线,然后又铺洒成彩虹,之后是千千万万的许多东西。色彩的组合,色彩的晕染,色彩的冲突,我觉得很有趣。”

“所以不画画的时候,我便会摄影。画里是情感的色彩,照片里是真实的色彩。”她感叹道。也许真的是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碰到了方燮这个合缘的人,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方燮是个共感能力很强的人,因此也轻易地被她带着走入那些美妙的想象中,甚至在他的画面里,她所说的色彩概念更加地复杂、梦幻、具现化。

在理解她的过程中,他也有了一种被变相理解的感觉。

这便是共鸣吗?他有些疑惑地想。

不,这不是,叶蓁蓁望着那双幽深的碧色眼睛,嘴角的轻笑散在风中,这是圈套啊。

方燮勾起了嘴角,终于被她带起了谈兴,开始说起自己的爱好:”那我们真的很相似。我也是从画画开始,喜欢上了设计。设计更讲究的,不仅是色彩,还有线条、质感。不知道你是否有所了解?“

“比如说服装设计幺?”她问,“‘我尽我所能把梦想的奇幻变为现实’“她适时说出他启蒙导师的名言,”比起简单的捕捉和记录,设计将想象实实在在地创造出来,真的很了不起呢。“

方燮眼睛一亮,充满振奋。

看到这个表情,叶蓁蓁便确认——他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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