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你跟齐鹤行说不要跟着你来,但若他想跟着过来,你总是没有办法的。
你坐三号地铁线,他就跟着坐,在你旁边的位置坐下。
“你什幺时候和他关系那幺好了?”
你觉得他问的问题莫名其妙。他跟了你六年,真正的来往其实很少,始终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像是非人生物在观察人类,从不越过那条界线,隔着玻璃屏障打量着这种叫做人类的弱小生物。
他没有和你多说过什幺话,更不会来干涉你的交友问题。
你自然不会产生什幺他爱你吃醋发疯什幺的臆想,太过天马行空了,从你被殴打濒死时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你就知道,他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你是不是有病,突然管我干嘛。”有时候你也佩服自己的勇气,知道自己这所谓的竹马是什幺怪物,也不想好生对他。
冒险小说里的勇士也大概这样呵斥恶龙吧。
接着,仿佛错觉一般,你看到他皱起眉头,很快舒展开来,好像一切没发生过。
你只见过他两个样子,一是平常的面无表情,二是标准的温和假笑。这两种表情足够他在人类社会里如鱼得水混下去了。刚才的表情是你从来没见过,打出了新图鉴。
“我只是想问问,你别生气了。”他不知从哪来的表演欲,又开始扮演温柔竹马,好脾气对待生气的青梅。
你习惯他这样,不想和他继续吵下去,再这样继续下去,要被旁边的大爷认为是早恋的情侣,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谢洵给你发消息说他在地铁站a出口等你,他的头像很可爱,是一只萨摩耶。
到了出口,你看见谢洵拿着一把伞,没有撑开,向自己打着招呼,“安南同学好。”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没有理旁边站着的齐鹤行,齐鹤行同样也没有向他投来目光。
“安南同学没有带伞吧,”谢洵撑开伞,“外面太阳还有点大,我们一起打吧。”他眼沿下垂,眼神湿漉漉看着你,很像至少比之前齐鹤行更像一只大狗狗,虽是询问你的意见,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要拒绝我的乞求。
你答应了,他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白皙的脸上染了一抹胭脂,他比你高上不少,可打得很低,正好能遮住阳光。
和齐鹤行相处久了,你第一次遇到正常的同龄男性。
“我也被晒到了,你,”齐鹤行思索了一下,终于找出这个人类的名字,“谢同学,能不能让我也打一下。”他看起来真的很忧虑自己的皮肤问题,然而即使是紫外线甚至核辐射直接对射,也大概不能对他造成影响。
“可是,安南同学更需要啊。”
“没关系的,你可以让出来,我不介意和安南打一把伞。”谢洵被他的无耻逼到哑口无言了。
你不知道齐鹤行在搞什幺鬼,犯了什幺病,你带恶意地揣测,怪物是不是也有什幺神经错乱,发病的时候。
你向来就成人之美,“要不,你们俩打吧,我不在意这些”
最后,自是谁都没有打,就这样一路被太阳晒着到了图书馆。可能大家多少也有点病在身上。
图书馆特意设了自习学习的地方。你倒是对几本物理书籍感兴趣,借过来看着,谢洵坐在你左边,看起来真的在认真做题。
“安南同学,”他笑起来很温暖,像夏日的太阳,和齐鹤行这种怪物伪装出来的经过计算的笑完全不一样,真正的可以撞人人心,“我这个题目不会,可以问问你吗?”
你接过来看了看,你记忆很好,基本上看过东西就不会忘记,所以你也记得着题目,谢洵已经问过你一次了。
可能是忘了吧。这道题不难,但解题过程很繁琐。在图书馆只能小声说话,你给他讲题时,谢洵好像没有听清,偏着头靠得更近,他的眼神没有看题,而是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体,目光从你的发丝流转到你的嘴唇。
看起来那幺柔软,脆弱而待人采撷,真正的触感会是这样的,好想试试。
安南,我的安南,想更多的,触碰你。
不能暴露,要压制住,不然,安南会不喜欢自己的。
他微微喘着气,对上对面齐鹤行无机质的冰冷目光,没有避开,反而弯唇露出一个极为恶劣的笑容。
“安南同学你好厉害呀。”他眼神里仿佛有无限星光。
“还好,还好,很简单而已。”
“唔,我好喜欢你。”谢洵用着撒娇的语气,眼神挑衅地看了齐鹤行一眼。“这次竞赛要多麻烦安南了。”
齐鹤行仍然如以前一样,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你们俩,神情似乎很平静。
“安南,再问你一道题好不好?”
你没有在乎谢洵对你的称呼改变,只是疑惑,明明是太阳正好,为什幺感觉有点冷。
到了快晚餐的时间,你们便出了图书馆。
经过一个下午的学习,谢洵仍然很有活力,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两个冰淇淋,一个抹茶味,一个巧克力味,把你最爱吃的巧克力给你。
味道很好,你满意的眯起眼睛,享受带来的凉意。
“安南想吃什幺呢?今天麻烦了你那幺久,这次我请安南吃吧。”
你没有什幺太挑的,看谢洵的意思,谢洵便带你来了家饭店,那老板看起来和谢洵很熟悉的样子,“小洵,又来了呀。”
他看到你,调笑道,“哟,长大了,还带喜欢的女孩来了。”
“三个人吗?”
“不,两个人,齐鹤行同学你应该不吃吧。”
齐鹤行那张完美的脸,即使你不喜欢他,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脸像是经过精密计算,是人类所能达到最完美的存在,连有时,你看着他,都会失神。他的脸确实刚好长在你的审美点上,构成你青春期对异性的美的全部认知。
但是很奇怪,可能是他自己所致,没有人和他有什幺交际,他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但也仅仅如此,就像和你一样,你们之间隔着什幺。
然而,你现在心中隐隐有感觉,那层看不见的厚厚屏障,正在被创造出来的他的主人一点点打破。
你不希望被打破,你知道这背后的后果是你承担不起的。
“不,我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表达自己的诉求,用他刚刚在图书馆学会的挑衅的笑回敬,“谢洵同学,不会介意吧。”
现在的气氛让你感觉到有些压抑,感觉被不知名的虽然看不到,但它确实存在的稠密液体所包裹着,全身没留下一层缝隙,被紧紧缠绕着,呼吸不过来。
好在这菜好吃,虽然是家常菜,但食材味道处理得都很好。你低头专心吃饭,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意思。
谢洵看着你,也没有说话,你们沉默地吃完了这如酷刑的晚餐。
天要黑下来了,你得回家,和谢洵在路口扬道分镳,少年以前常常有笑容的脸上闷闷不乐,你想若他真有一双狗狗耳,此时必定已经垂下来。这样的想法让你心头一软,你说,“谢洵,我们下周见。”
听到你的话,谢洵不可置信地擡起头,他的眼神又重新有了星星,羞涩地道,“安南,我们再见。”
回家的那段路,你仍然是和齐鹤行走的。
这条路,在过去六年里都是这样一起走过,有时你在想,如果齐鹤行是人,你们也应该成为很好的朋友吧,不过今天,和谢洵的相处,让你感觉没有束缚,你很开心。
路灯之下,齐鹤行的轮廓也被朦胧灯光模糊,多添了几分柔软,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
“林安南。”没有预兆的,他突然叫了你的名字。
你停下来,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他最近异常的举动太多了,你琢磨不透他。
“安南。”他又叫了你一声。
“你要干什幺?”你警惕看着他。
“我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无聊。”对齐鹤行这个怪物,你向来是没什幺耐心,若是可爱的小狗,你还能耐着性子去调笑一下它。
你走了,齐鹤行还站在久久原地不动,他第一次看着你离去的背影,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充盈,但以他模拟的人类神经还分辨不出是什幺。
他举起自己的手,这是人类的手,肌肤透出青色的血管,明明人和人之间没什幺不同,可在刚才,他又确确实实地想与你手和手的交扣,明明握着只要轻轻一扣,就可以被毁掉,太脆弱了,只要不注意呵护,就会凋零或者被偷窃带走。
小玫瑰,在被王子精心照料的过程中,被偶尔飞进来地蝴蝶所迷惑,从此爱上了蝴蝶。
你和那个谢洵的画面又在他脑海中回放。
所有人类对于他来说,并没什幺不同,就像你不可能对地上的蚂蚁产生什幺感情,偏爱或是仇恨。可当你对谢洵笑的时候,他第一次,想要一个人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