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迁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娶妻生子,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军营里待一辈子,孤身一人落得清净。
他不爱说话,不善于交际,讨厌规矩束缚,只擅长战场厮杀。有一次杀红了眼,他提着刀,立于横倒在地上的一条条尸体中央,陡然生出一种陌生感,不明白人为何一旦上了战场,生命就变得廉价。
在寻常人家,人死后还要隆重漫长的送丧仪式。在这里,死亡前赴后继,不曾为谁停歇。战士仿佛只是生命的一种异化形态,站着战场上,就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士兵们站在战场上,恰恰是为了那些活生生的人。
只有他不是。
他不想去论战争的是与非,因为除了上阵杀敌,他不知道还能干什幺。
双亲早逝,他与这个世界已无甚联系,站在战场上,因为他的生命只是一个战士。
可一纸诏书,他来到京城,真正面对了这许多活生生的人,他却不知如何相处,也不知自己要如何活着。
所以他对书瑶很好奇,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与他朝夕相处没有一丝距离的鲜活生命,可她若即若离,总是流露出一种疏离感,让他望而却步。
因此当同僚问他是否会带着她出城游玩时,他犹豫再三。
此时是秋游的好时节,许多年轻夫妻或少年男女都会结伴同游,他们自那次进宫以后,自己一直忙于公务,交流极少。
晏迁还是邀请了她,书瑶自然乐意。
第二日一早二人出发,出了东门,来到郊外。书瑶揭开帘幕,发现此地竟已有许多年轻男子女子。
枫叶红了,大家都来赏玩,此种盛景倒是难得一见。
马车未歇,又拐了几个弯,最后驶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然越往里走才发现别有洞天。可谓曲径通幽。
路两边是爬满青苔的砖瓦,过了一面高墙玉砌后竟又是自然风光。
轿子不便前行,晏迁换了马匹,单独带书瑶往里去。
“你们先去别院吧,不必跟着我们”
书瑶坐在马匹上,四下张望,柏树清冷苍幽,枫树热烈红火,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朴实的气息,充满生命力。
行至一处,二人下马,晏迁将马拴好。
往前是一片花田。书瑶缓缓前行,不时驻足观赏,细细嗅着,看到欣喜处拉一拉他的衣袖,喊他一同过来瞧。
从前皇宫里虽也有牡丹、海棠,但长势不似这般野蛮。
书瑶愉悦,忘了疲惫。
行至一片空地,擡头远眺,眼前竟一望无垠,甚至能看到河流对岸郊外人家的缕缕炊烟。书瑶索性躺下,枕在草地上,四肢摊开,闭上眼睛。
“感受到了什幺?”
没得到回答,晏迁以为她睡着了,也在边上躺下。
良久,才传来她的声音。
“生命”
晏迁内心触动,转过头深深望着她。
视线交汇,心神作乱。
晏迁没忍住,凑上去吻她。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唇瓣相触,夹杂着花香,清风拂过,将二人的气息包裹在一起,耳边的鸟鸣是这个吻的唯一见证。这一切都让书瑶安心。
晏迁探进她口内,感受到湿热,舌尖扫过齿贝,细细舔舐,绕过舌头,最后抵住她的舌根,想从她的下颚卷走津液。
书瑶被搅得天翻地覆,口中一时间拥挤起来,只好把舌头交出去,恰好被他含住,放在口中吸吮,将津液重新渡给她。
她觉得自己就要溢出口水。
“呜呜...”,小兽呜咽般的抗议。
晏迁放过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喘息。
书瑶昏着脑袋,靠在他的胸前,下体却突然感受到某处坚硬,吓了一跳,想推开他。
晏迁不让。
“你放开我...”
晏迁松开手,直直盯着她。
她仿佛还不放心似的,又往边上挪了挪。
暧昧顿时消散,剩下尴尬。
“觉得恶心?”
书瑶发愣。
“在这种地方有了反应,觉得我特别…不堪?”
“没有…”,书瑶眉头紧锁,摇晃脑袋,思忖着如何回答,她确实没有反感,只是想起这不是在府中,不太安全。
“真的没有,王爷在书瑶心中从未有过不堪。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书瑶只觉得王爷是一个自在的人,真正的人”
这话说得太好听,晏迁看着她,仿佛在审视这话的可信度。
“哄我?”,晏迁还是不太相信。
书瑶摇头,看他的样子,不知他究竟信了没有,犹豫片刻又靠上去抱他。二人没再说话,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晚上,二人歇在别院。
许是今日玩得太累,书瑶很快睡去,反倒是晏迁睁着眼睛发楞。
他感受得到,自己对她的渴求异常强烈,只是一个吻,他甚至在第一时间就有了反应。被推开后的不甘和懊丧更是要吞没他,他恨不得想质问她,与她争吵。
或许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觉得男欢女爱都是理所应当的幺。
他糊涂了。
他想回忆回忆父母,可记忆里已没多少父母的影子,更不记得他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
他唯一记得的,是母亲扑在他身上,为他挡下那一刀。
鲜红的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
之后便是父亲,看见妻子死在面前,血流了一地,他怒红了双眼,不顾一切冲过去,最后也死于刀下,倒在同一片血泊中。
这是他关于父母的所有记忆。
父亲爱母亲,他是确定的。不然他不会在冲向刀口的那一刻,眼里只有惨死的妻子,却忘了还有一个正被压在母亲尸体下吓得发抖的儿子。
可是他不怪父亲,他只怪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母亲便不会死,母亲不死,父亲也不会死。是他害死了他们。
所以最后只留他一人活下来,是对他的惩罚,再公平不过。
所以即使他不知要如何生活,他也应背负着这份惩罚继续活着,不然父母岂不枉死。
晏迁起身走到外面,想让夜晚的凉风吹散一些阴郁。
他意识到,今晚想得太多了。
“王爷?”
晏迁回头,发现她只披了一件薄衫站在门口:“怎幺出来了?夜里凉,快进去”。
陌生的环境下醒来,书瑶发现身边没人,有些心慌。
“我醒了没见着你,就起来看看...”
话还没说完,已被他打横抱起,放回到床上。
“王爷...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她实在太聪慧了,晏迁不愿承认:“没有”。
就是生气了,书瑶知道。
“书瑶不愿看到王爷不开心,若是书瑶做错了,王爷便罚我吧”
她在乖巧地低头认错,即便她明明没做错什幺,晏迁心中柔软。
不论真话假话,心中都宽慰了许多。
“那便罚你闭眼睡觉”
“王爷也一起睡”,她拽着他的手臂一齐躺下:“我没来过这里…一个人待着不安心”。
晏迁裹住她的小手捏了捏,闭上双眼,终于有了些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