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乔溪进一步看清,手里的照片被猛地夺走,她无措地对上苏霖隐约责备的目光,慌乱解释道:“对不起,苏霖,我不是故意的,刚刚……”
\"没事,\"苏霖语气明显冷了下来,“也有我自己的责任,你就当没有看见过。”
乔溪知道是自己的错误在先,但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装作没有看见过这些照片。
苏霖蹲下身飞快地收拾着一地的照片,乔溪站在一旁,不敢冒然地去帮苏霖。
迟疑几秒后,她还是选择追问:“苏霖,你能告诉我照片上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吗?”
苏霖收拾的动作瞬间顿住,神色不明的擡头看向她问:“裴叙没有告诉过你?”
“我,我不知道……”
乔溪费力地组织着语言,却始终说不清,她现在的心乱成一团,为什幺苏霖的表情像她应该知道这些事。
“我以为他会跟你说,”苏霖收拾好所有的照片,“你们不是走的挺近的吗?”
短暂纠结后,乔溪理顺了自己的逻辑。
“我想裴叙不告诉我可能有他自己的原因,所以……”
“所以你选择问我?”
“如果苏霖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既然看到照片了,大不了我自己去问裴叙就好。”
乔溪没打算勉强苏霖,但她直觉苏霖会告诉她,或者说苏霖不想让她直接去问裴叙。
苏霖将照片放进一个铁盒,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那是裴年。”
“裴年?”乔溪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裴叙的双胞胎哥哥,裴年。”苏霖嘴角浮起一丝别扭的微笑,“他们俩长得一模一样,除了裴叙右眼上多了一颗小痣。”
“那,裴年现在……”
苏霖的微笑僵在了嘴角,乔溪在她眼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就像一片被大火焚烧干净的废墟。
“裴年在十二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苏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们的妈妈受不了打击,精神变得很不稳定,两个月后被送进了医院,三年后在平安夜去世。”
说完苏霖盯着乔溪,一字一句问:“你知道平安夜是什幺日子吗?”
乔溪愣在原地。
“裴年和裴叙是双胞胎,出生时间相隔了十分钟,却横跨了两天,一个在平安夜一个在圣诞节。”
他们的妈妈去世在了裴年生日这天。
苏霖叹了口气,轻笑出声,语气越发冷淡。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幺事,但裴叙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并且开始害怕雷声……这点你应该知道。”
苏霖的话撕开了一条裂缝,里面是乔溪从未见过的裴叙。
她忘了那天自己是怎幺回的教室,只记得最后苏霖跟她说从前的裴叙根本不是现在的样子,他很开朗也很爱笑,喜欢捣蛋成绩也不好,总之跟他的哥哥是两个极端。
时至今日,裴叙越来越不像他自己。
他活成了裴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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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午后,山间雾气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半山腰。
c城的山四季常绿,哪怕已经到了冬季,仍能让人恍惚间看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春意。
墓园的路径狭窄,弯弯绕绕地盘踞在山坡上。
裴叙走了很久。
久到他察觉到自己的衣摆已经沾染上了雾气,低头时,看见怀里的百合花凝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露珠,摇摇欲坠,随时都能滚落不见。
他走过一座座墓碑,在无数材质形状的石碑中寻找自己的目的地
过了一会儿,裴叙停下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座石碑,没有说话。
石碑只是石碑,石碑同样沉默着。
碑面上镌刻的文字依旧清晰无比,上面的姓名都是裴叙无比熟悉的字眼,镶嵌在中间的灰白相片倒是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裴叙将怀里的百合花放在了母亲的墓前,转过头时发现裴年的墓前早有了一束还未凋谢的花束,他知道应该是苏霖来过了。
“生日快乐。”他对着面前的墓碑说。
话音落下后,回答他的只有山间的风声。
裴叙擡起头,放空般看向远处的青山,接着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了墓园。
回到市区时,已经到了傍晚。
街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天幕仍是深蓝一片,行人走在夜色中,全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子,裴叙走在中间,觉得自己下一秒也会消失不见。
那些由红转绿的路灯,那些密集的斑马线,那些车辆的鸣笛……
全都一股脑的灌进了裴叙耳朵。
他麻木地听着这一切,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心里想着要快些回家。
时间不早了,还有人在等他。
在转过最后一个街道时,天空飘起了小雨,很快淋湿了路面。路面因此变成水面,一旁的路灯也变成了昏黄的月亮,汪进了水里。
雨丝触碰到裴叙后颈,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雨并不满足于此,不知不觉中有变大的趋势。
身边暗蓝的影子更加模糊,飞速地从裴叙身边掠过,变成了一幅老电影中的纯色转场。
从天而降的雨滴似乎没有消失在城市的沥青路面,而是一点一点的聚集在裴叙周围,让他步履沉重,意图将他淹没。
裴叙开始恍惚,直到口袋的震动将他拉回理智。
他拿出手机,接通后传来乔溪的声音。
“裴叙,你带伞了吗?”
他正想说没有,刚准备开口便被乔溪打断:“别动,我好像找到你了。”
裴叙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裴叙。”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影子消散的夜幕,凌乱的街景。
裴叙看见乔溪努力地撑着一把伞,走在逆行的人群中。
直直地走向他,没有片刻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