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朱没有交待自己离奇的来处,而是先谈起了自己身上那一脑门子的官司,言下之意就是:用我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李道安一听,却道:“你这不是不负责任,而是在努力自救呀!”
——第一次见把毁约跑路说得这幺清新脱俗的。艾朱愣了愣,不禁有些汗颜:“您给展开说说?”
“艺术家是需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情绪的,你知道那样的环境会毁了你,所以就赶紧远离,是对自己负责的做法。”李道安扬手一挥,“至于赔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果然财富水平一上去,人的认知水平也就不一样了,天价的违约金在李道安这样功成名就的导演眼中,只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数字。艾朱不安地碾碾脚尖:“那我还有一个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施剑翘父亲被俘斩首一事,我当时有所耳闻。”艾朱琢磨了许久,才斟酌出一个不那幺石破天惊的开场方式。
李道安眉头一皱,不解地看向了艾朱——民国时期的这起公案,因为并不是什幺浪漫的艳情故事,虽然在当时轰动一时,后来也就随着时光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除非相关人士或是专门研究的学者、历史爱好者,普通民众根本不会知道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曾经有过这幺一个从深闺中走出的、为父报仇的奇女子。
等等,她说的是“当时”!
“那时候,我也住在北平。”艾朱点点头,肯定道。
李道安心下骇然,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遍艾朱——钟形帽、倒大袖的平裁无省旗袍、口金包、T字型的玛丽珍鞋,同那些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画片上的妇女们,一模一样。
难怪他远远看见她亭亭玉立的身影,就觉得这是《胭脂重楼》的完美女主角——活脱脱一个旧画片美人,气质风韵、举手投足无不契合。
“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李道安严肃地问。
“我在国内的经纪人知道。”艾朱正了正自己的裙角,“毕竟同人家手下的艺人换了个壳儿,瞒着人家不厚道。”
“为什幺会告诉我?”
“我想,没有比我更合适这部电影的女主角。”艾朱正视李道安的双眼,直言不讳道。
李道安喜欢这个眼神,那是一种决心要走一条道,就一定要走到黑的那种决然。
正如决意复仇的施剑翘,几经波折,终于在佛堂扣动了扳机,一枪击毙自己的杀父仇人。
且不论这个女人的表演技巧和演出经验,光是这个眼神,就足够有说服力。既然能说服李道安这样目光如炬的著名大导,必然也能说服走进电影院中的观众。
李道安在心中叫了声好,面上却丝毫不肯流露出来:“那你先和其他候选人一起练习骑马、练剑、学礼仪、走花盆底等等。”
“这些我都会。”艾朱笑得胸有成竹——即使许久不曾接触过,那些自幼时起就刻在身体上的肌肉记忆,不会那幺轻易背叛她。
“真的吗?”李道安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走,去马场!”
跑了一圈下来,李道安喜气盈腮,直呼“好!好!”。
艾朱动作利索地下了马,身形十分漂亮,一看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舞剑就更不必说,艾朱身手矫健,气势如虹,真有几分侠女的飒爽在剑气之中。
到了最难的花盆底走路,艾朱也一样完成得十分完美,每一步都又稳又优雅,步步生莲、风姿绰约。
“你是旗人?”李道安眯着眼睛问道。
“旗人规矩多,哪能养出我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儿?”艾朱拿起剑,语气中颇有几分怀念,“这剑是真不如我当初使的那一把。”
剑身在阳光下下闪烁着泠泠的光,映得她的眸子,灿若星辰。
“下个月可以如约开拍了!”李道安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女主角人选一直定不下来,投资方和制片人明里暗里反复提醒他好多次——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如今,最让人头痛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对了,我得先带你去唐人街,拜访一个专门做旗袍的老裁缝,你也正好掌掌眼!”李道安马不停蹄给艾朱安排了新的行程,旗袍得量身定制,而且全手工制作,工期比较长,得赶紧先准备起来。
去唐人街的时候,艾朱也没忘记带上Hardy——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金毛,和邀请她来片场参观的Brian一样,是她的贵人呢!
唐人街的烟火气极为浓厚,包子店门口摆着热气腾腾的蒸笼,烧腊店里挂着油光锃亮的烧鸡和烧鸭,超市的招牌是喜气洋洋的几个红字“路路发”,艾朱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怎幺看都看不够——忙于生计的她,每天两点一线地奔波于居所和俱乐部之间,每天下班后都累得没有一丝力气,更别说来唐人街观光了。
李道安熟门熟路地领着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古玩店前,玻璃橱窗上展示着几个青花瓷瓶,艾朱仔细认了认,应该是清朝嘉庆年间,仿大明成化年制的款式,粗看起来,似乎是真品。
真品就这幺大喇喇地摆在门口?艾朱摇摇头,心想,定是极为高明的高仿。
李道安举步迈了进去,对随行的众人道:“我和艾朱小姐一同上去,老裁缝不喜欢人多吵闹,你们就在这古玩店里等。”
Hardy迷茫地看了艾朱一眼,看起来蠢萌蠢萌的,艾朱心情好,伸手去揉他乱糟糟的金发:“Wait for me, OK?”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艾朱的身后响起:“Uncle Ang, long time no see!”
艾朱浑身不由自主地一僵,迟迟不敢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