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毒蛇一般

奕星羽跪在地上,听罢李如画所谓的“秘密”,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戏耍了一般。他低低笑了两声,而后忽然擡手,直逼李如画的面门——

然而,他指尖并没有同以往一样传来坚硬头骨被打碎的感觉,他的手也被一柄扇子飞速压下。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李如画面上挂着笑意,右手握着扇柄搭在他的手背上,将他的手用力压下,仿佛他做的这一切,她早有预料一般。

“夏日里蚊虫多,质子如此为我劳心费力,这般体贴入微……都快叫我不好意思了。”李如画在他错愕的目光里收起扇子,掩面轻声笑道。日光照在她的眉睫上,在眼睛下映出一小片阴影,她就这样坐在光亮下面,看他的样子有些居高临下。

“……真是荒唐。”

奕星羽看见她这般一尘不染地模样,心中一团无名火顿起,却无处发作,只得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李如画方才那般动作已在表明奕星羽所做所想皆在她意料之中,他若想有些动作,是绝无可能。

木槿在一旁倒是有些忿忿不平,只觉得这魏国质子是真的不识时务。

李如画身为大顺的大公主,能为他一个地位甚微的质子出面打人,得罪了圣上的宠妃;而如今又是切脉又是邀来用膳的,还要悄悄告诉这质子连她这个近身侍女都不曾知晓的秘密,这沈质子却恩将仇报,想要伤害她。

唉,殿下也真是心善,竟还帮着他说话……要她说,质子的杀意若是一把火,刚刚便能把露华宫烧个干净了!

“看够了没啊?”把一些话都丢出来之后,李如画感觉身上的担子莫名轻了许多,她望着奕星羽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心底竟莫名地舒爽起来了,而后便饶有兴趣地朝奕星羽脸颊上捏了一把,道,“我自知长得好看,但你也不能总这样看着呀,我会害羞的。无事了,便回去吧,我接下来还有事,恕不能陪啊。”

有事?呵,是急着找自己的小顾将军幺……奕星羽在心底暗暗冷嘲了两声,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接着,低头行了一礼道:“多谢殿下相助,告辞。”

木槿偏过头看着奕星羽慢慢走远的背影,心中不满更是多了一分,小声嘟囔道:“殿下瞧,质子这像什幺话!殿下心善,为他得罪了云嫔娘娘,他倒好,非但感激得毫无诚意,就在刚刚,那架势,像是要取殿下的性命呢!”

李如画不语,她的手轻轻抚上扇子,摩挲着方才用它来挡奕星羽那手的地方,不禁一阵后怕。她早料到奕星羽这个疯子不会轻易相信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五指直逼她的面门,全然不顾自己身处露华宫之中。若不是她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拿扇子压下,恐怕会命丧于今日。

她看着手中的扇子,而后下定决心一般地,将扇子丢到木槿手里,道:“这柄扇子,或丢了,或烧了。总之,以后在我目光所及之处,不得再有它。”

“殿下,这可是你最喜欢的……”

还未等木槿说完,李如画便道:“现在不喜欢了!”

木槿说的不错,这扇子确实是前世她最爱的一柄,后来好似是和亲之前没有带走,便找不到了。她看了看木槿手中拿的扇子,颅内又荡起奕星羽突如其来的那只手,顿时心底一阵恶寒,摆了摆手,别过头道:“快!快!把这扇子拿走!我现在都不想再看见。”

木槿看了看李如画这副模样,有些恍惚,觉得她这模样竟有些说不出地眼熟,就像……不愿吃药的孩童,一边朝着苦药直摆手,一边不断重复着“拿走拿走!我不要”之类的撒娇模样。但也难怪李如画会有如此反应,遭遇了今天这事儿,任谁都不会平静吧。

时间一晃便到了黄昏。李如画走出屋子擡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忙让木槿找了一件艳色的衣裳换上。木槿看着穿着一袭红衣的李如画,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殿下,你平日不是最不喜这颜色的衣衫吗?怎今日……”

李如画坐在铜镜面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画眉,末了,还侧过脸仔细瞧了一番,觉得甚是满意了,道:“今时不同往日,待会儿我带你出宫,这衣裳大有用处呢。”

她将最后一根簪子戴上,突然想起来什幺一般,“哎哟”了一声,问道:“我的那个面纱呢?速速取来,也大有用处。”

木槿只得再去找。李如画平时一向穿着素色衣衫,首饰腕环也不爱戴,外头那些人送来的,抑或是生辰宴上得到的些许珠宝首饰,都不曾用过,全部堆在几个格子里,因她平日又鲜少出门,面纱之类的,大抵也都胡乱放在那处,如今要找起来,也颇为不易。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切,李如画这才心满意足,要带着木槿出宫,理由是今日小顾将军要到了,城中必然燃起烟火,此机会十分难得,是一定要去的。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李如画究竟是想去看烟花呢,还是想去看别的什幺人,露华宫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大顺毕竟是大国,白天的都城就已经是人来人往,而夜间更是繁华。还未到夜晚,几家酒肆的灯笼便悉数点了起来,隐隐约约透露出一点昏黄的光芒,路边小贩儿们不停地吆喝着,热闹非凡。李如画一袭红衣,走在人群之中格外惹眼,使得路上不少儿郎回头再望。

“你个好死不死的!我今日叫你帮我挑好看的胭脂,怎我转身就见你眼勾勾地盯着别的女人看呢!”有个回望的人似是有了妻室,内人发现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嘴里也骂骂咧咧,一个大男人,竟就这样被妇女揪着耳朵拖走,路边传来两声窃笑,那人听闻,耳朵红到了耳根。

“殿下果然好看,奴婢瞧见了,一路上有不少人来看呢。”木槿歪着头笑道。她在宫中闷久了,此时被李如画带出来玩,顿时也觉得神清气爽,刚刚被李如画吩咐着找东找西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只觉得自家公主倾国倾城,把都城的人全都迷住了。

“嘘……”李如画闻言,立即将食指竖在木槿唇前,小声提醒道,“此处不能叫我‘殿下’,我现在呢,是某个富商巨贾的千金,你得叫我‘小姐’。”

“是是是,小姐。”木槿忙忙点头,“我家小姐真好看。”

就属你嘴甜。李如画心道,虽嘴上没说,但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身在皇室,虽能享尽荣华,但身边能有个说话的人却着实不易,而木槿自小伴她长大,单纯可爱,也算是李如画在深宫里为数不多能够交心的人了。正是因为太喜欢这丫头了,李如画至今都没告诉过这丫头自己前世的一些经历,多活了一辈子,她明白,只有知道得少,才能活得长久。

“哎!小姐你看!”原本四处张望着的木槿发现了什幺新奇物一般,只一个劲儿地摇着李如画的胳膊,语无伦次地道,“小姐快看啊!你看那边!”

李如画本就不爱动,此时冷不丁地被木槿拽住隔壁摇,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身子都快被摇散了,扯却又扯不开,无奈道:“你快将我摇晕了,快快放开我。你一直说看那边,那边究竟有什幺让你念念不忘?”

“是小顾将军啊!他应是早就进城了,此刻身边并无大批军马,只穿了件寻常公子的衣裳在对面呢!”木槿拉着李如画,迫不及待地要往那边走去,“小姐!小顾将军要进酒楼了,我们也得快些进去才好!”

李如画眯起眼睛朝着木槿所说的方向一看,但见人群来来往往,其中是有那幺一个气度不凡的身影,慢慢走进酒楼。再往上看,只见那酒楼似是比寻常铺子高出那幺一点儿,竖在楼顶的酒旗迎着风飘然而动,赫然写着“忘尘”二字——忘尘酒楼。记得前世之时,这忘尘酒楼,是顾寰宇常去的地方,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家酒肆吧。

“木槿,走那边,我们抄个近道。”李如画回忆着前世的种种,拉着木槿的手向一处小巷奔去。虽然她上辈子出宫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但通往这家酒肆的几条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若想走大桥去那忘尘酒楼的话,其实与巷中小道差不多,只是这大桥上的商贩与行人太多,走过去费时间不说,还容易被人流给冲散了,木槿显然没有出宫几次,是不识路的,这标致丫头若是走散了,被什幺人骗到勾栏瓦肆,可就不妙了。

然而李如画却也忽略了一点,上辈子去忘尘酒楼的时候,都是青天白日,走巷中小道自然是无事的,如今太阳已然落山,都城夜色,这街头小巷里自然会聚着些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在暗戳戳地做着不为人知的事情。一阵脚步声的到来,就像晴天响起一道惊雷,待看清一张张凶神恶煞、带着微微震惊神色的脸时,李如画心道不妙,忙拽着木槿,转头便跑:

“坏了坏了!今儿是闯贼窝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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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话】:

久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为了提升文法准备,所以没有写太多章节。第七章会写到一个新角色,大家或许已经猜出是谁了吧。会在下周二晚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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