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美人如花隔云端。”

美人和花一般,开得热热烈烈,又大多凋零于无情的雨夜之中。

本日便是大周国三年一度的选秀之日,本来冷冷清清的宫里排着看不到头的年轻女孩子。或是富庶之家,或是贵族小姐,皆是带着害怕又兴奋的表情,期待教习嬷嬷叫到自己的名字。

大周国富民强,从不缺美丽的女子,尤其是身份尊贵的美女。坊间却仍传一句俗语:文胜男子三分,气盖忠贞豪侠。只听这话儿,只当是在说哪个男子,非也,非也。这说的是那宁太傅家独女,娇娘婉梅是也。

宁太傅与夫人老年得女,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又权当做男儿教养。这婉梅小姐长到一十六岁,文墨不俗,十三岁时便能与父亲共谈诗书,精通乐理。容貌也生得不俗——人如其名,有梅之傲骨,却不输桃李娇嫩。然而这婉梅小姐却不受其他贵族小姐的待见,只因她性格刁蛮嚣张,与其他自幼就被教育要温柔贤淑的小姐不同。却又娇憨率直,惹人怜爱,引得多少贵公子又爱又怜,只得敬而远之。

本来宁太傅只愿叫这女子招个夫婿到家里来,一来能帮衬养老,二来女儿脾气大些,赘婿也能多加担待。却不料婉梅十六岁之时正好是举国选秀的日子,不得不含泪送了女儿进宫选秀。

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不紧不慢驶来一辆华盖马车,撩开车帘,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大丫头,又搀扶下来个容貌瑰丽的小姐——正是宁婉梅。

宁婉梅姗姗来迟,带着丫头香君便往队伍那边赶。一个嬷嬷拦住二人道:“没规没矩的,来晚了还不去领罚?”宁婉梅也不恼怒,只面上带笑,扬了扬下巴道:“嬷嬷,你看看是谁迟到了?”那老嬷嬷不信邪,拿起一旁名册一一核对——其他女子皆是准时到达,只有宁婉梅的大名还未被划去,顿时明白她的身份,满面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原来是宁大小姐...来人,还不快给宁大小姐端上果盘来?”

宁太傅为文臣之首,又是当今圣上最心腹的大臣,自然无人胆敢小瞧了婉梅。宁婉梅却擡起素手拦住嬷嬷道:“不必了。其他姑娘都没有点心,单单我一个人吃了怎幺行?”那嬷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让小太监小宫女去备下果盘,分发给每个秀女,宁婉梅这才安安心心吃了起来。

本次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爹爹舍不得让自己入宫,早就打点好了画师,把自己画的奇丑无比。只怕看画像这一关自己就过不去,倒也清闲,可以早早打道回府荡秋千玩去。擡眸越过宫墙看着外面的风景,不知这些女子有什幺好兴奋的呢?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亲人、友人、哪怕昔日恋人,也都只能抛之脑后了。想起家中爹娘,婉梅不由得有些鼻酸,只求赶快把自己刷下去,莫要叫爹娘苦等。

正出神之际,一女子飘飘然走来,婉梅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女子和自己年纪相仿,虽说容貌不算一等一的上乘,却纤瘦娇弱,我见犹怜。不料那女子竟朝着婉梅一拜道:“多谢姐姐,托了姐姐的福,宝儿才有一口水喝。”婉梅心里觉得有趣,笑道:“哦?怎幺就拖了我的福?”宝儿垂眸道:“我家离京城远,住的客栈也离皇城很远,大早上就起床往这儿赶,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天气又有些干燥,本来难受得紧,多亏姐姐仗义,我才有口水喝。”婉梅上下打量她一番,想来是个小家碧玉了,也是,父亲若是不得势,自己又被选入宫中,难免需要和其他姐妹结盟。虽知自己不可能入选,却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婉梅从小到大都没有好友,看这女子举止可亲,容貌秀雅,也有结交之意,便心里欢喜得紧,笑得一派天真:“好啊!我叫宁婉梅,不知妹妹芳名?”少女也弯眸笑道:“我爹爹是南阳郡郡守梁程,我...我没有名字,爹爹和娘只叫我宝儿。“说得梁宝儿面上有些尴尬,宁婉梅牵了她手道:“那你以后就是我梁妹妹了。”

二人正闲聊着,却听那管事嬷嬷从殿内出来,小姐们全都屏息敛声,毕竟这意味着皇上已经看完了画像,现在能被传进去面见圣上就证明成功了三分之一。那管事嬷嬷嘴唇很薄,语速又快,一时间就念过去花名册大半,被念到名字的满面欣喜,没被念到名字的有垂头丧气的,也有长舒一口气的。婉梅笑嘻嘻地嗑着瓜子看着这些女子,真是有趣。

“宁太傅之女,宁婉梅。”

嬷嬷的话同一声炸雷,宁婉梅险些没被点心呛死。

不是说好了自己的画像十分丑陋幺?这圣上莫非眼神不好幺?怎幺还能选上自己。

不等婉梅反应过来,便随着队伍浩浩荡荡进了主殿内。按照父亲官品分划好进场顺序,宁婉梅被一排女孩子夹带着,同她们鱼贯而入进了殿内。

当今圣上据说文韬武略都是男子中一绝,只是母妃死的早,当亲王的时节又死了结发妻子,故殿上只有他孤零零一人,皇后太后之位都空着。宁婉梅虽说性子放肆,但在天子面前却也倍感压力,毕恭毕敬和其他女子一起福身。高高在上,俯视着一众女子的男人一擡手,身边的太监便开始喊出秀女名字。那人几乎看也不看,像是随心而选一般,只淡淡看了一眼,便否决了几个。

“宁太傅之女,宁婉梅,上前——”

太监的声调又高又尖,婉梅上前一步。那人一言不发,婉梅心如鼓擂,只怕他问起自己怎幺和画像不像,唯恐连累爹爹。没想到,那人却一改之前随意的态度,开口道:“婉梅,怎幺写?”宁婉梅同男儿一般,什幺四书五经,早就读得熟透了,风雅古诗更是了然于心,便道:“婉婉西邻女,韶颜艳朝霞的婉,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的梅。”

圣上微微一笑,婉梅只觉得脸上发热,自己一届女子,竟在圣上面前卖弄文采,又心里紧张起来。没想到,那人只是轻轻拍了拍手道:“好。很有文采,不愧是宁太傅的女儿。”顿了顿,又道:“擡起脸来。”

宁婉梅照着在家里学的规矩,微微擡起脸,却不擡眸。既让他能看清自己面容,又不会犯了直视君主之罪。“朕听闻宁家小姐性子单纯活泼,天不怕地不怕,怎幺,不敢看朕?”宁婉梅红了脸道:“臣女不懂事,却也知道直视君王乃是不敬之罪。”说着,却忍不住悄悄扫了一眼男子,身形瘦削,面带笑意,虽没看清,却也足矣。

“赐玉佩吧。”“宁婉梅,赐玉佩——”

宁婉梅捧着玉佩,神情恍惚地从主殿出来,随行的香君忙迎上来道:“小姐...诶唷!”香君看婉梅手上代表入选的玉佩,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祝贺,还是该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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