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瑶女

千年之前，仙魔大战，天下一分为二。

修真界以天衍道为首，占领南地五洲，富庶丰饶，灵泽润厚，以天下苍生先行。

魔界以神禁渊为首，占据北地四洲，风沙千里，赤地连绵，以烧杀抢掠为乐。

轰隆——

惊蛰一声雷，万物复苏，绵密的春雨淋透了禁渊魔宫黑色的琉璃瓦檐。

雨珠连坠，在悬空廊桥外挂上了一片密集的雨帘，两个魔族打扮的宫女结伴而来。

“你说，是不是老天开眼了，咱们神禁渊这三年不见雨的鬼天气，最近竟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呢！”一人诧异道。

同伴用“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望了她一眼：“这可和老天爷没关系，是囚龙渊的那位醒了，喏，刮风下雨的，又在发脾气了。”

对面这才恍然，“如此说来，这玄龙果真可怕，光是动怒就能令风云色变，若非他受了重伤，怕是咱们长老通通归天都没法将他降服！”

这话说得……同行宫女剐了她一眼。

话到尽兴处，她狠狠撞了撞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嘘！有人来了！”

廊桥尽头，忽然出现了一点光明，一道窈窕倩影迤逦而来。

女子素白的柔荑提着一只莲花琉璃盏，烛光流转，驱散了昏沉的暮色。

这女子二十岁出头，暗紫色薄纱遮不住她一身细腻莹白的皮肉，清凌凌的杏眼天然含两分笑意，眼波流转间，美得叫人失魂落魄。

而纤细足踝处，则系着一铃铛脚链，行动间，铃声清越奏响。

二位宫女看着她，脸上都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洛瑶顿了顿，当做没看见，笑容温和道：“二位妹妹，请问从这里能去到囚龙渊吗？”

宫女中脾气暴躁的那个一下跳了脚：“谁是你妹妹！你个低级魅魔，少来攀亲带故！”

沉稳的那个扯了她一把，回答洛瑶：“是，你从这里过去，绕过凌度阁，再过一个藏心谷，就能看见囚龙渊了。”

待洛瑶道谢离开，同伴立即不忿出声：“你拉着我干什幺，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咱们神禁渊位列魔界首席，连我这样的低级杂役都有炼体期的实力，她洛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凭什幺待在这里拖我们的后腿？”

魅魔天生灵根荒芜，只在蛊惑人心上天赋异禀，在实力为尊的魔族内部饱受轻蔑和诟病。

这份鄙夷里，或许也藏着忌惮的成分，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中招对象。

同伴一叹：“别说了，你方才没听见吗？她要去囚龙渊。”

想起这几日的传闻，宫女愣了一下，忽地打了个寒颤。

“玄龙快要成年，情潮将临，造化不稳，长老想方设法以魔姬蛊惑，结果个个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今日洛瑶成了这个被选中的倒霉蛋，玄龙暴躁，她恐怕难有善终。”宫女轻声嗔怪，“何必和将死之人计较？”

“姐姐说的是。”

料峭春寒，冻杀年少。

春雨带来几分凛冬未散的冷意，吹得洛瑶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行过藏心谷，雨雾便越发厚重，不耐雨的北地植翠焉了吧唧，似是被这接连半月的雨水浇坏了根。天际不时响起滚滚闷雷，寒意越发砭入肌骨。

洛瑶搓着手臂，快走几步，不多时，坐落在藏心谷地中的囚龙渊便出现在眼前。

往日清冷之地，今日却显得分外热闹。一众环肥燕瘦的魔姬立在囚龙渊入口处，往日骄纵的神态尽皆消失，像被扔进鹰窝里的鹌鹑，不安而恐惧。

洛瑶眼尖地注意到，入口的花丛有一泼新鲜的血迹，虽然打扫过，但打扫弟子有所疏忽，遗留下了两根女子的断指。

“你来了。”一道淡然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洛瑶擡眸，看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立在魔姬们面前，阳华长老。

阳华长老手持拂尘，很有几分归隐世的淡泊，很难有人一眼猜到他是神禁渊的长老，多半会以为这是修真界某年高德劭的大能。

洛瑶盈盈一福礼：“阳华长老。”

阳华长老摆了摆手，让她站去队伍末梢。

一个眼神，弟子立马会意，扬声问道：“下一个谁进去？”

洛瑶来之前，这里似乎发生了骇人的惨事，魔姬们畏畏缩缩，纷纷垂眼避开视线，无一人敢应声。

如此唤了三声，仍无人挺身而出，阳华长老一挥拂尘，让弟子住了声。

“你们既然不愿进去伺候小龙君，神禁渊素来尊重子弟意愿，我也不会强求。”

魔姬们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又听阳华长老和蔼道：“只是来此之前，你们的引路人或许并未将利害关系阐述得十分明确，我便在此再重复一遍。“

“太古玄龙乃上古神脉，天赋卓绝，惊才绝艳，实乃我族心之所向。然玄龙后裔被修真界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所骗，站在神禁渊的对立面，对魔族多有钳制。”

长老温和的目光扫视一圈：“玄龙至为忠诚，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若尔等有人能蛊惑玄龙归顺我神禁渊，则举族升为上等客卿。“

此言一出，嘈杂顿起，这可是不仅有利于自己，还能得益于全族的大事，所谓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阳华长老顿了顿：“当然……如果有人能怀上玄龙血脉，则分灵脉，立门宗，享四洲香火供奉。”

除洛瑶之外，魔姬们吃惊过后，一改畏惧态度，神色变得狂热起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一美貌魔姬挺身而出：“阳华长老，我愿意进去伺候小龙君。”

她模样极招人，曾勾引过天衍道的修士，只一眼就能让对方小腹火热，魂不守舍。因此，她对自己的实力也极为自信。

阳华长老慈爱一笑：“你叫什幺名字？”

“揽月。”

“好，揽月，我相信你能做到。”阳华长老鼓舞道。

洛瑶站在队伍末端，和众魔姬一道，目送揽月走进了囚龙渊中。

待揽月的背影消失，洛瑶垂下眸来，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九州传闻中，天衍道玄龙少主殷云度是个极为高傲的人，他天赋极为出众，年纪轻轻就令修真界信服跟随，若非意外，本不至于落入魔族手中。

而神禁渊垂涎玄龙之力，趁人之危，不惜以最下等的法子引诱他和魔姬们发生关系。

洛瑶不知龙族的成年期如何，但听长老屡次提及，猜想那约莫是很难熬的。

她的内心忽然涌现出一股淡淡的悲伤。不是为魔姬揽月，而是为被囚在里面的小龙君。

思绪纷乱间，半炷香就这样流逝。

“救命——”忽闻一声惊叫，揽月魔姬捂着流血的手臂地跑了出来，满脸狼狈地冲出结界。

阳华长老诧异道：“揽月，你这是怎幺了？”

揽月涕泗横流地尖声道：“长老，求求你，不要再让我进去侍奉殷云度了——他太可怕了，他想杀我！”

“你不想再进去了？”

“不想！我不要举族升迁，我不要四洲香火，我要回家！我要回——”

拂尘一扫，尖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溅红了洛瑶的绣鞋，濡湿滚烫，一颗人头咕噜噜滚到脚边，撞上了她的足踝。

铃铛轻声一响。

揽月双目睁大，死不瞑目地瞪着她。

阳华长老甩了甩拂尘，依旧淡然微笑着：“没用的废物。”

他转身，对着众魔姬，和蔼亲切地问道：“接下来该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