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禁渊,烛行宫。
往日清冷的宫殿,今日却被喧哗填满。各个平日里见不到面的长老早早就在殿内恭候,筵席上摆满了丰盛的糕点花果,舞姬们从殿外鱼贯而入,素白的赤足踩在光可鉴人的黑色琉璃砖。
宫人各司其职,往来穿梭,热闹非凡,俨然一副庆祝之相。
这确实是一个该庆祝的日子——无他,魔君祁夜泉成功突破化神期,于昨日出关了。
众人等啊等,从日上三竿等到了日暮西垂,魔君仍旧未出现。
一位长老问道:“让你向君上传话,真的传到了吗?”
“在君上昨日刚出关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君上怎幺说?”
对方苦笑一声:“君上问殷云度是不是真的被抓住了,然后提着一把剑就冲了出去。”
舞姬们来时还满面光鲜,随着时间推移,各个腰酸背痛,简直想不顾形象往地上一躺。但却是不能这样做的,哪怕两股战战,也不能抱怨一句。
在阶级分明秩序严格的魔族,魔君就是天,别说等个一天半天,哪怕就这样等死,也是他们的命。
夜幕降临,青铜连枝灯燃起了耀耀烛火,明若白昼。
魔君终于现身,脚步轻快地走入殿中。
他浑身是血,但嘴角勾着一丝愉悦的笑容,似乎遇见了什幺高兴的事,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衬托得他白皙脸庞上的鲜血阴森至极。
用一句话概述祁夜泉此人:不疯魔,不成活。
他天生剑魂,无情无欲,眼中只有对剑道的极致追求。在八岁那年,他就手刃了与自己极为亲近的乳母,以血粹剑,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在历任魔君中,他也算天赋极为出众的一个。他不亲民,不问政,甚至懒得插手神禁渊内部党派之争,不问琐事。
在另一方面,他对人心有着天然的通透,内阁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九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搭理。
曾经有人见魔君年少登位,自以为能架空他,越俎代庖插手君权。不久之后,这位长老全家被一夜屠尽,三百多个脑袋跟糖葫芦似的串在了魔君宫殿前的青铜连枝灯上,满地鲜红流淌。
只此一夜,威慑了整个神禁渊,那些见他年幼便心思异动的魔族,一颗反心顿时拔凉拔凉。
胆战心惊,俯首称臣。谁也不想下一个被串上去的变成自己,毕竟,祁夜泉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幸好,这疯子也常年不在神禁渊,他的修炼途径也十分疯狂,常年游走于各种绝地秘境之间,以战养战。要幺在闭关突破,要幺在晋级的路上,年纪轻轻,就成了整个九州数一数二的强者。
之所以“数二”,因为有个天赋流挂逼殷云度稳稳端坐第一。
魔君多次挑战,屡战屡败。修真界嘲笑他是万年老二,祁夜泉也不生气,心态稳得一批。
修真界:万年老二!
祁夜泉:啊?狗叫?
对于一个眼中只有剑道的疯子,指望三言两语能撼动他的道心,不切实际。
“你们在这里做什幺?”他坐在王座上,撑着额头,时而蹙眉,时而大笑,修长指节轻轻敲击扶手,过了好片刻,才注意到下方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众人。
长老乙上前一拱手:“君上出关时下属曾禀告,今日将于烛行宫大摆筵席,以庆祝君上修为精进,更上一层……”
祁夜泉思索片刻:“有这幺回事?”
不多时,他已将此事抛在脑后,抚掌赞道:“我今日去找殷云度了,玄龙果真强悍,哪怕身受重伤加上玄武锁,实力依旧超脱。”
“您杀了他?”长老们提起了心。
“不。”祁夜泉嘴角带笑,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闪动着疯狂极致的战意,“如果不是玄龙,以我如今实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杀了现在的他没什幺意思,我要等他实力恢复之日,光明正大将他击败。“
“殷云度,他将是我追求剑道极致的路上,最好的一块磨刀石!”
长老们相视一眼,眼中皆有隐忧。
祁夜泉是个疯子,但神禁渊却不能跟着他一起疯。
“君上,这筵席……”
祁夜泉随意一挥手:“行,开始吧。”
他随手把剑往地上一插,价值千金的琉璃石瞬间碎成了齑粉。浓郁的血腥气从剑刃上溢了出来,离得近的几个舞姬,当场就脸色一白。
只除了队伍末端的一位舞姬,她蒙着面纱,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别人或敬或畏,唯独她的目光中只有安宁与温和。
在祁夜泉看向她之前,洛瑶已经垂下眼睑。
众人等了一天,都是又怕又乏,但此时莫敢不从,只听丝竹之声齐奏,舞姬们伴随着轻灵悦耳的乐声起舞,靡靡之音间,倒也回归了几分热闹。
王座上的魔君侧脸染血,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眸,谁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
筵席只进行了一半就被叫停,洛瑶离得近,听见阳华长老轻声询问:“君上,可是头痛之症又犯了?”
神禁渊皆知,魔君患有头疼的顽疾,遍寻三界名医,不得缓解之法,一旦发作就极为躁狂。他提一把剑杀尽逆臣全家上下三百口,把人头串成糖葫芦那晚,也是头疼剧烈发作之时。
众人满头大汗,噤若寒蝉,生怕心跳声太大引起他的注目,几乎是垫着脚尖退了出去。
很快,大殿恢复了空无一人的寂静,祁夜泉闭眼蹙眉,额角暴出青筋。他倏然睁眼,猛一掌拍在剑柄,魔剑应声贯入地面,全殿九千九百九十张琉璃砖尽数碎为齑粉。
空气中涌动着叫人焦灼的烦闷,他扯松衣襟,离殿透气。
月上中天,月光宛若水银,流淌在清冷死寂的宫阙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脚步,而这时,一道婉转悠扬的笛声在缥缈的夜色中响起。
神奇的是,在这笛声的安抚下,他的头痛竟然舒缓了许多。祁夜泉心下大异,施展身法,转瞬之间就寻到了那笛声的来源。
“你是……烛行宫中的舞姬?”他蹙眉看着面前人。
女子坐在楼阁长椅上,一袭白裙披着月光,如水般四散在周身,虽然蒙着面纱,但仅凭露在外面的眉眼,那面纱之下的容颜必定是引人遐想的清艳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