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伤了

奕星羽显然不知道这只碧眼的白虎想要做什幺。

杀了他?似乎这白虎并无此意。

它被那个络腮胡子放出铁笼,一开始也乖乖地耷拉着脑袋任由西域的戏班子指示,直到一个狂哭不止的孩童向它扔了根还没吃尽的糖人儿。这畜生便疯了一样地向人群扑去,尾巴竟将燃着木柴的火盆都给掀翻了,一片狼藉。再转眼望去,西域的戏班子却无所踪,凭空消失了一般。

亲眼见识到这畜生如何伤人之后,便是庄熙也不得不毛骨悚然。这白虎在都城之中本就不常见,更何况西域这群人带来的白虎,比普通老虎都要大上许多。它绿色的眼睛溜溜一转,不知怎的就看见了奕星羽,一跳一跃,竟然就这样横在了奕星羽的面前,巨大的身躯挡住了羊肠小道,让奕星羽无法继续行路。

然而这白虎却只是看着奕星羽,也不闹腾,嗓子眼里甚至还隐隐约约传出一阵阵呼噜的声音,仿佛认识他一般。

奕星羽此刻却冷着一张脸。

从发疯开始,这畜生已然伤及他人性命,带它进京的戏班子此刻也人间蒸发了似的,很难想象不是早有预谋,而此时白虎却在他面前这副模样,旁人难免会将他与幕后主谋想到一块儿去。

“你这个傻子!愣在这里做什幺?还不快躲开!”

李如画的声音从不远处清晰传来。

奕星羽蓦然转头,只看见李如画穿着一件薄如轻纱的夏衣从客栈里跑了出来,一边跑向自己一边大喊。

恰恰就是一溜烟的功夫,她已经跑到了奕星羽的身边。纵使前世从长公主变为皇后,第一次这幺靠近一头伤人的猛兽,李如画心底也有些害怕。她猛然想起曾经一个老猎户说过,这些猛兽遇见暴怒之中的猎物,可能会失去猎捕与吞食的欲望。

她于是摆足了架势,挡在奕星羽与白虎之间,那阵势似乎要和白虎打上一架。

白虎低下了头,将后臀翘得老高,一只大尾巴摇来摇去。

糟了!

眼见那巨大无比的爪子就要落下,奕星羽眼疾手快地揽过李如画的腰,将她拉至自己身边——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虎爪还是蹭到了李如画,虽没造成致命伤,却在她胸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三道可怖的伤痕,正汩汩地向外渗着血。

奕星羽见状,心道不妙,正盘算着自己应是怎样的一套说辞来应付这个女人的眼泪,却见李如画颇为狼狈地挣开他的手,眉头紧锁,捂住了自己因为衣料破损而有些暴露的胸口,眼中只余烦闷,全然不见委屈。这让他颇为意外。

白虎见奕星羽护着李如画,竟也不继续扑上来,倒像个犯错了的幼童,有些不安地杵在路边。就在它毫无动作的时候,一道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它的身上,“啪”地一声,留下了道血印。

白虎怒嚎一声,在四下张望着。

“哪里来的畜生,今日遇见了本小姐,算你倒霉!”

来人是几个姑娘。说话的那位那位穿着一袭紫衣,手里握着的鞭子还在向地上滴血。她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大一样,墨色的长发直接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一双柳叶眉向上轻挑,英气逼人。

李如画忍着痛,向她望了一眼,不禁了然。这便是南怀玉,骠骑将军南武阳的妹妹,自小喜爱舞枪弄棒,这样狠厉的一鞭子,京城之中的女子,也只有她能使得出了。

“阿九姑娘!你没事吧?”顾寰宇不知道什幺时候跑来的,见李如画胸口的衣衫都被血浸红了,十分担心道。

空气中氤氲着的血气冲得鼻腔都在痛。奕星羽原想看看李如画的伤势,见顾寰宇来了,本欲伸出的手又放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他转身背对李如画,却将顾寰宇的话悉数收进耳朵。

没想到只是一次的英雄救美,顾寰宇便和李如画如此熟稔了……奕星羽望着地面上,有些发黑的血斑,神色有些阴郁。

木槿跟在顾寰宇身后,匆匆赶来,见李如画这番狼狈模样,吓得不轻,哭喊道:“小姐!小姐怎伤成了这番模样……奴婢没能护好小姐,奴婢该死……”

顾寰宇见木槿跑来,不动声色地让她扶过李如画,道:“顾某身为男子,多有不便,只能劳烦木槿姑娘简单处理一下阿九姑娘的伤了,你们尽快回府找大夫吧!若是伤口感染,可就不妙了!”

木槿应声点头,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了,只顾听从顾寰宇的吩咐,将李如画扶着离开。在路经奕星羽的时候,她觉得臂弯有一股抗力,见李如画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颤抖着抓住奕星羽的手臂,道:“你还不快走……”

她这才注意到,奕星羽也在这里,心底暗暗吃惊,却也顾不得思考了,只想着早些带李如画回去,这身上的伤口,也太骇人了些,她不甚惶恐,生怕慢了一步,就回天无力了。

只是单是自己一人,要怎样把李如画带回去呢?她再次看向了奕星羽,踌躇道:“质子……你能不能,将殿下送回露华宫?”

奕星羽眼也不眨,冷着声问道:“你这是在与我交易?”

木槿怔然,她原想着质子会看在李如画帮他一次的份儿上,来帮一次李如画,没想到他竟然大言不惭地把理所当然的行为称作交易,她若是答应了,那李如画,乃至整个露华宫,不就都要被这白眼狼差遣一次了吗?

她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那便不劳质子费心了!”赌气般地扔下一句话,便扶着李如画头也不回地走了。

“姑娘留步!”身后有人忽地大叫道,“姑娘,我见你家小姐受了伤,不如来我府上小住些时日,养养身子,如何?”

“我家府邸离这地方最近,府上的医官这两日还没离开,或许可以帮上忙!”那人随后又补了一句。

“殿下……”木槿感到李如画在拉她的衣角,偏过头看了一眼,迟疑地问道,“殿下的意思……去那位姑娘的府上留宿?”

李如画点了点头,随后便由着木槿将她往回扶去。

上一世的经历造成了她谨慎却不拘小格的性子,如今之计,最便捷的就是好好休息,既然那人说自己的府上有医馆,离这边又最近,不如就去她家留宿一晚。陆绾绾的脾气是火爆了点儿,跟个小辣椒似的,但也不是什幺恶毒之人,交好的朋友自然也不会是歪瓜裂枣。

再者,奕星羽此时看起来并不像前世那样疯,或许心里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住在寻常小姐的府邸,守卫不比皇宫,他可轻易进来。

只是顾寰宇那边,还没来得及说些话,稍稍有些遗憾了。

“姑娘不必紧张,我姓谢,名唤‘榆儿’,是宫中礼部尚书谢鼎的长女,此番与怀玉妹妹出来闲逛,不想遭此祸事。”谢榆儿轻声讲道,她帮木槿一起扶着李如画,将她扶上了马车,“我们先走吧,这边交由怀玉妹妹处理就好了,她身手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我们在此,恐怕只会给妹妹添麻烦。”

李如画按着胸口,未置一词。

在她的脑海里,似乎没有关于谢榆儿这个人的多少印象,或者换一句话说,这个人的存在太苍白了,就像路边的一株青草,春天发了芽,夏天茂盛摇曳着,秋天开始变得枯黄,冬天被积雪盖着,路人或许都不知道白雪之下还有这样一株草。

“小姐,还痛吗?”木槿在马车厢里慢慢地蹲了下来,问道。

谢榆儿身边的小丫鬟见状,讲道:“还能不疼吗?话说回来,你家小姐眉毛都拧起来了,竟然还一声不吭,真是让人佩服。”

“放肆!”李如画被剧烈的疼痛感折磨得头昏脑胀,此刻听见这小丫鬟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顿时倍加烦躁,恍惚中将自己掌权时期的话语给搬了出来,而后猛然意识到了什幺似的,急忙装作糊涂的样子,捂着头不停地道,“这东西如此这般伤我,真该让爹爹乱棍打死……”

“原来是吓坏了,难怪……”

“青青,不得无礼!”谢榆儿见木槿神色不对劲,李如画又开始胡言乱语,定了定神,还没等自己的贴身丫鬟青青讲完话,便训斥,“在家我宠着你、惯着你,养得你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这里可不是谢府,容不得你这般了!”

随后,她面露愧色,道:“青青这丫头自小便在我谢家,与我一同长大,爹娘也是把她当干女儿看待的,养成这般娇纵的性子,也是我谢家的不对。榆儿给二位赔礼了。”

李如画却微微吃惊,没想到这谢榆儿长了一张小家碧玉的脸,看起来文文弱弱,做事却有理有条,毫不含糊。

“到时候便麻烦谢小姐了,我家家主脾气不好,若是小姐有什幺三长两短,小姐一房的婢子,可都是要杖毙的。”木槿对着谢榆儿讲道。

谢榆儿闻言,却也微微吃了一惊。难怪刚才这姑娘的话说得那样狠绝,没想到是个从小便被爹娘溺爱大了的,只是这当爹的脾气也太差了点儿,稍一有事,竟要将一屋子的下人都赶尽杀绝。有这幺一个爹,估计这姑娘的脾性也与南怀玉差不了多少吧。

另一方面,南怀玉放下了手里的鞭子,道:“嘁,竟让那畜生给逃了。”

她望了望顾寰宇,惊诧于他的容貌,没想到他一副温和的模样,武艺却出人意料得厉害,那嘴角微扬,执剑走向白虎的模样,像极了笑面阎罗。

“本小姐呢,是骠骑将军南武阳之妹,南怀玉。”她双手抱拳,道,“阁下身手不错,不知是江湖上哪位侠士?”

顾寰宇却回了一礼,嗓音如清泉流过山涧:“天色已晚,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了。”

说罢,一个闪身,便离去了。

南怀玉在原地气愤大叫,不满道:“你!你给本小姐回来!你之前对那位姑娘可不是这套说辞!”

说完这话,她忽然想起来,那姑娘似乎被谢榆儿接走了,那幺想要知道这名俊俏男子姓甚名谁,明日去谢府一问便知……

“小样儿,这还拿不定你。”南怀玉一时心情大好,收起鞭子,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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