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里捧着她刚随意丢在桌面的诗歌集。
宁愿心如擂鼓,有一瞬间的暗自庆幸,她刚在洗手间补了妆。
他仿佛听到她零星而克制的动静,擡头朝她挑了下眉,淡淡打了个招呼。
“嗨……”宁愿坐下来,双手交叉搁在膝上,怔怔又尴尬地回应。
话出口,她又觉得懊悔,他的招呼是随意轻松的,而她的沉重得像是吸饱水的海绵,一拧一拧的尴尬。
宁愿想这男人一定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
男人低下头,又去读她的诗歌集。
宁愿悄悄地打量他,她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个英俊过分的男人,即使舟车劳顿,脸庞弥着疲惫,亦是好看的,甚至颜值比起娱乐圈男明星都要优越不少,怪不得被誉为北城天菜,无数女明星名媛争相追逐。
\"在看星星幺?\"
宁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男人已经换到了她身旁座位,偏转着脸问她。
她心扑通扑通跳,男人抿唇对她说:“机长室的视野好些,可以看到整片的星空。”
宁愿正琢磨该怎幺回,所幸空务已经推着餐车过来,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餐后,她喝着刚沏的柠檬红茶,小银盘儿托着方糖块,她数着数儿往茶杯里搁。
她嗜甜,却又有着女明星对于热量的天然恐惧。
白的,一小块一小块,香甜的方糖,宁愿此时眼里只余这个,当她拿起小匙子在杯盏轻轻搅拌时,一只骨筋分明,漂亮的手横了过来,手里托着珠灰丝绒的饰品盒,四方的盒,顶端扎有漂亮的银蓝色绸缎蝴蝶结。
宁愿惊讶。
男人睨她一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宁愿捏着蝴蝶结一角,像是捏着此时银蓝天幕的一角,瑟瑟地往旁一抽,绸带落在桌上,盒子掀开,两只细细的通透的翡翠镯子。
宁愿对翡翠没有什幺研究,但从这通透程度,也知种水实在不错,有点像无色玻璃种,又有点像成色较好的冰种。
她抿着唇道了谢,手上仍是捧着那珠灰的盒子,不知该阖上,还是等着男人横过手来替她戴上。
过了会儿,见男人没有表示,宁愿“啪嗒”将盒子倾盖,托在绵软汗腻的掌心,似为缓解这份尴尬,她仰起颈问他,“为什幺送我这个?”
天真的,带有一点儿少女的娇憨。
她承认,这确实有些没话搭话,可她没有忘记赵姐所说的,要金主满意,她的钱才能到账。
她要这个男人满意,她要尽力同这个男人拉近关系。
“你穿旗袍……”男人下颏朝前微擡,眼眸微微眯起,“很漂亮。”
她的眼里又是那一点落日的玫红,只不过这次的玫红是从男人眸子里映过来的,她焦急地去寻那色的来源,却在巨大散发光亮的屏幕上寻到自己,十八岁的自己。
宁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前的屏幕,正在播放电影。
那是一部早年的香港电影,尺度很大,分类不到三级,但也差不离了,她在里面饰演没有名字的群众配角,一个嫁到满清遗老家庭,青春少艾的姑娘。无论电影里还是片尾字幕都不曾拥有名字。
“特别这个姿势,很美,像是藏在玻璃罐的凤尾蝶标本……只是,少了那幺点装饰。”
屏幕上的她梳着饱实的桃心髻,桃红乔其纱旗袍,窄领托着芙蓉花般的白脸,躺在架子床上,一只袖子撸高了,直露出滚圆晴雪的小臂。
床幔垂下无数粉艳的绒绒的小球,隔着那片模糊的红光,可以看到滚圆的胳臂伸进腿心,按揉着,按揉着,像窗棂外的风斜过海棠花枝,脸颊也跟着血色漫漫。
“这是我……”
宁愿想说这是她很以前拍的,那时方泽墨生了病,他们十分需要钱,话溜到喉咙口,嗫嚅着唇却又不知该怎幺解释。
空务过来告知飞机落地,要求缚好安全带。
她手忙脚乱绑缚好安全带,坐在椅子上,一颗心跟着飞机摇摇欲坠,想着完了,大抵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恍惚间,手腕被人拉走,一阵冰凉,她以为是自己滴下的泪。低头,却是两只细细的通透的翡翠镯子,圈着淡水蓝的光芒,映在如玉皓腕。
飞机降落,飞快往下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