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长,听说京郊的几个村子里发生雪灾,冻死了好多人,朝廷却因为皇帝修建避暑行宫而拨不出赈灾银,再加上去年夏末新颁布的法规,对百姓加收了一倍的税,这场雪灾无疑是压死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连京郊的灾害也拨不出钱财来,几乎是扯下了朝廷的遮羞布,一时间发生了好几场暴乱。
姜太傅等人忙着粉饰太平忙得脚不沾地,朝中大部分老狐狸也只是冷眼旁观罢了。皇帝自坐上这个位置,又有先帝留下的重臣替他掌握朝政,坐享荣华富贵几十年,一听说暴民甚至甬道皇城脚下,一时慌了神,不顾姜太傅等人劝阻,立马将禁足中的许维熙放出来,令他无论动用什幺办法,都要将暴民镇住。
许维熙顺势将五殿下的人从京郊各处带进城中,扮作暴民混入人群之中。
京中各路达官贵人见风头不对,立马闭门谢客,一时间城中变得人烟稀少。玉宁见街头上只剩些流民,都不用许维熙提醒,早就闭门不出,虽不知许维熙在谋划什幺,但她知道京城的天仿佛要变了,且安安现在随着五殿下做事。
果不其然,流民的问题刚被“暴力镇压”,朝中又有站在末位的小官们站出来,说要为薛家翻案。
薛家当年凭借从龙之功在京城站稳脚跟,只是朝中一旦太平,武将们就会走向没落,多数武将选择明哲保身,告老还乡,但时下派去戍守北边的薛平危没得选。那桩叛国投敌的案子是皇帝亲自判的,谁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想要翻案就等同于挑战皇帝的权威。
所以当那些官员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时,姜太傅吓出一身冷汗,距离薛家被抄家已过去将近十年,这些人忍辱负重这幺多年,难道偏生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个装得正义凌然的样子,是集体送死吗?皇帝自国库亏空,雪灾一事过后,身体就开始亏空,明明没有人反,他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多思多疑,对他的话稍有忤逆,便会指示许维熙对那些忤逆之人出手,而许维熙近日对他的暴戾表现得格外顺从。所以当那些人冒头后,皇帝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这些人交给了许维熙。
可朝中各位大人像是被人下了降头,想要翻案的官员除都除不尽,皇帝甚至已接连几日梦见薛平危来找他索命,吓得在梦中惊厥,差点就醒不过来,险些死在某位妃子床上,他好几日不曾召人侍寝。
春雷阵阵,天上的玄月被翻涌的乌云彻底遮盖住,空气潮湿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皇帝将所有宫人都遣离干清宫,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睡觉时只抱着一柄匕首,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醒来一次。他在一次惊雷中醒来,整夜燃烧的烛火被呼啸的风吹熄,霎时间所有窗户都被吹开,大殿的正门也被拍开,在雷光中,一道人影朝他走来,皇帝吓得在缩在床脚,嘴里哆嗦着朝人影喊:“薛爱卿,是、是你吗?”
“陛下,五殿下反了,集结大批人马闯了进来,我等前来救驾!”姜太傅之子姜嶙一身银甲在月色下闪着寒光,跪在殿中。皇帝一下子清醒过来,心中甚是疑惑他是如何进入这宫墙的,于是强装冷静沉声道:“你爹何在?”
还未等姜嶙回答,殿中又走来一人,手中的剑上沾着血,一步步缓缓走来,姜嶙转头看向来人。论武艺,许维熙并不擅长,只是勉强可以胜于锦衣卫那些软脚虾贵公子哥儿们,但对上自幼跟着名师习武的姜嶙,他毫无胜算,只是他没想到最后一刻,那姜太傅竟还派自己的嫡长子前来救驾。
“陛下,姜太傅发动叛乱已被我斩杀,还请切勿听信姜嶙的一面之词。”许维熙将剑收入剑鞘,站在姜嶙身旁斜睨着他。
许维熙可以说是被皇帝一手栽培出来的,是先帝留给他的人。姜太傅守的是在位之人,而他有自信许维熙只听命于他一人之言。
两厢抉择下,皇帝朝许维熙伸出手道:“爱卿救我!”许维熙随即闪身到皇帝身后,抽出他抱着睡觉的匕首对准他的咽喉,朝外吹了声口哨,薛璋安立时如一团黑雾般出现在殿中,挡住正准备扑向许维熙的姜嶙,气急败坏道:“你再晚些就等着我来给你收尸!”
许维熙无所谓地耸肩,缓声道:“尽快解决。”
须臾,对峙的二人便分出胜负,薛璋安利落将细剑一抽,姜嶙人头落地,转身拿着滴着热血的细剑朝皇帝走去,如同索命的厉鬼,那被许维熙制住的皇帝被吓得不顾横在脖子上的匕首后退数步,嘴里胡乱喊着求饶的话语,丝毫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
“薛璋安,够了。人还留着有用。”薛璋安就像一匹尚未驯服的野马,随时都有脱缰而跑的可能,许维熙对她不放心,不得不出声制止,“想想你姐姐。”
薛璋安记事晚,她在那些薛家的前尘往事面前,如同一位冷漠的看客,并没有多感同身受,所以听到许维熙出声制止,她也只是耸耸肩,将细剑收回腰侧。
天空已然破晓,那场大雨终究是隐于阵阵春雷之中,并未成功落下。许维熙和薛璋安合力架起腿软的皇帝朝外走,去找李怀安回合,皇帝这时朝许维熙道:“你在先帝面前起了毒誓!你说过会一辈子护我左右!”
许维熙无所谓道:“我本是无所谓护着谁的,总归只要龙椅上是李家的血脉 对我来说是谁来坐这个位置都没区别,只可惜你当时竟叫山匪劫走拙荆。违背誓言又如何,他日我自会下地狱,只是你叫她受了一身伤,你该死。”说完便朝着他右肋间重重一拳打去,让他晕了过去,无法再开口。
薛璋安八卦听到一半,讲八卦的人却晕了,她顿首,后悔没能阻止许维熙的动作。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憋不住开口道:“你起什幺誓啦?拙荆是什幺?我姐姐吗?”
许维熙无语:“我虽不能捏晕你,但我有的是招数对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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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宁一觉醒来,就听闻皇帝拟旨禅位于五皇子,自己则移居太虚宫,再不过问朝中事,而最近朝中职位变动巨大,许维熙和李怀安忙得焦头烂额。但众人怎幺也想不到,待朝中安定下来后,位极人臣的许维熙竟会突然辞官,年轻的帝王正是用人的时候,却也在演够了三请三辞后放他离去。
这些朝事与玉宁无关,虽说这样想对圣上不敬,但换了个人做皇帝对她来说就好似叙春楼的嬷嬷换人来做,对她的生活几乎毫无影响。但最让她惊讶的是,李怀安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让薛璋安继承侯位,成为李家天下的第一位女侯爷,赐她薛府旧址作为宅邸。薛璋安接旨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张旗鼓地对外宣称要将家姊接回侯府,众人这才知晓原来薛侯还有一孪生的胞姐,被吴州一户富商收养,李怀安听后大掌一挥,将玉宁封为安宁县主,装模作样派人去吴州护送薛璋安的人去接人。当然这些都是薛璋安随口胡诌的,她现在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说什幺就是什幺,谁也不能质疑。
许维熙被薛璋安的幼稚行径气笑了,可还是如了她的愿,将薛玉宁送了过去,玉宁不知两人的计谋,泪汪汪地看着许维熙,伤心地问以后还能见他吗,许维熙还记着薛璋安的仇,一气之下什幺也没说便走了。薛璋安看着依依不舍的玉宁气得跳脚,暗自在心中感叹道果然嫁出去的姐姐泼出去的水,心里一点妹妹的位置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