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我们?

胡林心里疑惑但也没有多过问,只是刚刚他跟安之那“亲近”的样子不难他猜到杜择瑞应该是一同被邀请来的客人。两人躲着服务员的视线悄摸地去了洗手间清理伤口后,胡林又亦步亦趋地与杜择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回到了原本的包厢里。

没想到,胡林一进包厢便听到成导招手喊他过去。胡林愣了一下,稍微停了脚步,让他跟杜择瑞一前一后回来显得没有这幺明显。

成导先是劈头盖脸说了一顿胡林贵人事忙人要找都找不到诸如此类的话,身高八尺肩宽腰实的大男人被长得像弥勒佛的导演说得头都擡不起来,脑袋配合着节奏一歪一歪的,眼神还有意无意地飘去角落的位置。

这样的“以大欺小”的场面其实在阶级分层尤为严重的娱乐圈很是常见,但在杜择瑞看着那胡林的反应却是少见的有趣,胡林像是一头偷完蜜的大笨熊在赶回家的路上被同村的貉先生抓包后说个不停,还是头无法控制表情的大笨熊,想回家的心情早已在脸上写得明明显显。一边看着胡林挨训的样子,一边脑内的幻想就越是清晰,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同桌的安之一言不发地观察着杜择瑞的表情,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那一巴掌变得恼火气郁又或者至少是心烦意乱地拉着一张脸,没想到他回到来一句话没跟自己说却是对着胡林笑了。安之顺着杜择瑞的视线望去,看着那被导演半遮挡住的身影,一直装作平静如水的脸开始有了一丝裂痕。

这时一个穿着不合夏季时节的衣服的女人从隔壁桌走到杜择瑞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后突然愣在一旁,不一会儿众人便被一声惊呼夺去了注意力。

女人露出了惊慌表情看着他脸上已经被清理得不太显眼的伤口,“你的脸怎幺了?”

“怎幺还肿了?!”

杜择瑞尴尬地笑了下,把差点将眼睛贴在脸上的女子稍微推开了点,“派姐,是刚刚不小心弄到的。”

派姐从杜择瑞一出道就跟着他当他的经纪人,此刻听到了杜择瑞的说法后不用猜都知道杜择瑞在说谎,语气无奈又焦躁地说道:“我的亲祖宗啊,你知道你的脸有多贵吗?你知道你明天还有拍摄杂志的工作吗?”

杜择瑞抿了抿嘴不作回答,却没想到派姐这时却扭头把矛头指向安之。

“阿之,你刚刚不是跟他一起出去了吗?”

面对派姐的问话,安之显然不想搭理,但为了体面还是选择随意地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搪塞了过去。

默默站在一旁的胡林看到一脸苦涩的杜择瑞,控制不住地张了嘴:“其实是…”

话音刚落,那仨人的视线便齐刷刷地射了过来,胡林喉头一哽,硬生生把这个死猫吞了下去:“是…是我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他……然后,然后不小心磕到了……”

派姐听到胡林的说辞,没有多考虑其中的真实性,只是那因明天的工作大概率不能顺利进行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宣泄的最终归宿,叉着腰由头到脚地把胡林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最后还是杜择瑞开声劝了一下派姐,她才勉强地制止住了满是尖酸刻薄的嘴。

其实派姐年纪轻轻就入行,在娱乐圈里打拼多年,什幺事什幺人还没见过,哪还看不出真正该负起责任的那个人是谁,只是杜择瑞的隐瞒,安之的敷衍,让她尤为不爽。行为语气与以往大相径庭的两人,再蠢也猜出了个大概了。

只是枪打出头鸟,要怪就怪胡林自己要做个烂好人,管了不该多管的事情。

派姐回头看了眼杜择瑞脸上的伤口,还是忍不住再念叨了胡林几句,直到导演眼角瞄到了个不远处有个身影走来,派姐停止了嘴上的碎碎念。

来人是个看起来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头发被染得五颜六色的好不抢眼,而相貌也是娱乐圈里少见的俊气。

“欸,葛老师,你来了。这就是胡林。”导演手指着胡林,对着那年轻人说道。

听着年过五旬的导演喊着一个小年轻为老师,怎幺看都觉得怪异。

“胡林,这是葛菲老师。”

“葛……葛老师好。”胡林迟疑了一下,还是向葛菲点了点头,心里还腹诽着怎幺现在连个小偶像也要叫老师了。

葛菲的身量跟胡林差了几乎一个头,胡林能清楚地看到葛菲头顶那隐藏在五颜六色里的发旋。葛菲懒懒地擡眼打量着像一根木伫在面前的胡林。

他眼神里没有轻蔑也没有不耐,只是稍稍扫了一下胡林的脸,便让胡林再说几句话来听一下。

胡林扫了一下周围的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叫胡林,今年27岁,身高186,是平城人……”

还没等胡林说完,站在不远处的杜择瑞像是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杜择瑞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在意他。

胡林看到杜择瑞的反应也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红着耳尖,倒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葛菲斜眼看了看“不太聪明”的胡林,撇了撇嘴,眼神里倒是多了一丝无奈。

无视掉傻站在一旁的胡林,葛菲一行人又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胡林安静地站在交流圈的最外围,看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自知难以融入眼前社交圈的胡林看着他们谈笑风声的样子更是坐立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在纠结着是应该要主动请辞,还是偷偷开溜这两难期间,胡林倒是没有主观意愿地“偷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原来《无痕》这部电影的投资方想让其主创班底原班人马去拍摄一部新的由小说改编而成的电影,杜择瑞貌似是已经内定好了的男主,所以这才会被邀请来参加这部他并没有参演过的电影的杀青宴。

怕是想尽快想跟大家熟悉一下吧,胡林暗自思忖到。

可是这跟他有什幺关系……

正当胡林站在一旁胡思乱想时,圈中心的交谈似乎已经从下一部电影的事宜聊到人类文明的起源再聊到今天的天气与路况再聊到杜择瑞脸上的伤,兜兜转转后众人还是把视线落在了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明显在神游太空的胡林。

“嘶——”走神的胡林突然被站在一旁的葛菲袭击了一下腰腹,不堪受力的位置立刻传来了隐隐的痛意。

还没等胡林说些什幺,始作俑者葛菲却恶人先告状,他鼓着腮帮子,一边甩着指尖变红的左手一边埋怨着胡林那没有一丝软肉的腹部。

胡林被葛菲孩童般的动作逗乐,低着头轻声地跟他说了句不好意思。

“都不知道为什幺这种白菜都有资格上桌。”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的安之,撩拨着饭碗里吃剩的食物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指桑骂槐的谁。

胡林哽了一下,也不好再出声。

“行了,你走吧,别在这碍手碍脚了。”成导摆了摆手,没好气地对胡林说道。胡林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点点头什幺也没说,倒是乘机提早离开了宴席。

胡林走出酒店,深吸了一口独属于雨后的清新空气。

雨水在路面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只属于城市的霓虹灯倒影在如镜水面上,夏季晚风稍稍一吹,水面上原本清晰的倒影泛起层层涟漪,脆弱又美好。

胡林看了看手表,时间才不过九点,想着现在还早而且距离自己暂住的酒店也不算远,便打算当作饭后活动散步回去也好。

虽然说今天是工作日,但这个点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是很多,打情骂俏的小情侣,互相搀扶着的老夫妻,总是行色匆匆的下班族,带着小孩出来叫卖的小摊贩……

胡林喜欢观察周边的人,思考着陌生人的性格,猜想着别人面对事情的态度与做法,有时候他甚至想拥有读心术,读懂其他人的内心世界,了解别人所经历过的一切。

但他又不是自来熟的人,外表亲和度几乎为零,连最最基本的职场社交都难以应付,这使得胡林在交朋友方面尤为艰难,互相走进内心的人屈指可数,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在武堂上朝夕相处的师兄们。

充满意外的一晚让一直以独狼现身的胡林难以招架——安之,杜择瑞,派姐,还有那个“葛老师”…

胡林不是爱打听的人,在娱乐圈这种不管是黑是白是红是蓝统统染成灰色的大染缸来说,作为一个根本叫不上名的小透明遇上事最万金油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不知道为什幺,当胡林看着杜择瑞那双眼时竟然不由自主地选择帮助他。

想着安之那处处带刺的话语,心里竟然还在庆幸着自己不过是小小武替,想必往后再次碰面的机会极少。

正当胡林在胡思乱想着些事情时,身后方突然传来的喇叭声却把他吓了一激灵。

往后一看,是一辆紧靠着行人道行驶的黑色奥迪,胡林皱了下眉却没多加理会,寻思着这个城市里应该没有相熟的人,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没想到的是,那辆奥迪紧跟着在胡林的身后,又时不时响几声喇叭。路过的行人不由自主的向胡林投向奇怪的目光,胡林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辆车是想截停他。他停下脚步,弯腰试探着想看清车里的人是谁。

见胡林停下了脚步,车也跟着停了下来,同时还摇下了车窗,坐在驾驶位的竟然是杜择瑞。

胡林看见杜择瑞的脸后,脑子突然空白了一下,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杜择瑞的出现完全是胡林意料之外的事。杜择瑞见胡林瞪大的双眼,微微张大的嘴巴,一副震惊过度的憨傻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胡林听到杜择瑞的声音后思绪回拢连忙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扯出了个微笑向他打了声招呼。

只不过刚刚在杀青宴上帮了杜择瑞后还莫名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后让胡林本能地对杜择瑞有些抗拒。

但胡林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大明星的好意,胡林走过去俯下身,两人隔着些许距离说了几句不打紧的寒暄,胡林拒绝的话语就挂在嘴边了,只不过还没说出来,就被杜择瑞后面的车疯狂响起的喇叭声打断了。

胡林望着杜择瑞嘴边从容的微笑,他确信要是他不上车,杜择瑞可以跟他一直在马路上耗下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低下头向杜择瑞认输。

出于礼貌,胡林坐在副驾驶位,可是对于刚刚认识的两人,这个距离让胡林浑身不自在。不知是不是杜择瑞感受到了胡林的拘谨,问完胡林所住的目的地地址后竟主动向胡林攀谈起来,胡林不是个健谈的人,面对杜择瑞的热情也胡林只能你一问我一答地聊下去。

交谈几句,在得知杜择瑞是鹤城本地人,今天是他休假的最后一天等等一些琐碎的事情之后,木讷如胡林的也能感受到杜择瑞那隐藏在开朗从容外表下的忧郁。

车程不过十分钟便到了目的地。杜择瑞在酒店附近找了个车位停了下来,说是酒店其实不过是一个挂了酒店名头的宾馆,这里地处商业中心外围,自然来往车辆也少了不少。

胡林扭过头跟杜择瑞道别时忍不住扫了一眼他脸上的伤口,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一直纠结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你的伤,记得涂药。”说着,胡林在自己的脸颊上笔划了两下。

杜择瑞轻笑:“好的。”

可就在胡林拉开车门之时,杜择瑞脱口而出:“其实,安之是误会我抢了他下一部戏的男主才会……”

“他以为我攀上了他的金主,才会把他的位置给抢了。”

短短的一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极大,胡林恨不得自己此刻是个聋子。

“你相信吗?”

胡林看着杜择瑞那张我见犹怜的脸,随即脱口而出:“不,不信”

见胡林相信自己的话,杜择瑞似乎放下心头大石般地呼了一口气,像是等待已久地把初次见面的胡林当作树洞,将自己压抑在心中的苦闷诉说给胡林听。

“安之是小我一届的师弟,不过我读的是编导系,他读的是表演系。那时候的我跟现在的不一样,在大学里老是带着个老土的黑框眼镜。”说到这里,杜择瑞轻声一笑,仿佛是回忆起了大学时代的生活轶事,“不像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所在。”

“后来他出道后不甘心在演艺圈里默默无闻……”

“去年我得奖那部电影其实原本选定的主角是他,后来我的导师像导演推荐了我,所以才……胡林,你相信我吗?”杜择瑞摸着自己的发尾,试探着看向胡林。

与在屏幕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同,路边昏黄的灯光照在杜择瑞的脸上让他显得格外脆弱,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胡林心里一软,在尔虞我诈的名利场,却多番询问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相不相信自己,在胡林看来这多少有点天方夜谭。但他还是选择把心中的诸多疑问抛在脑后,“我相信你,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不会到处说的。”

“谢谢你。”杜择瑞直直注视着胡林的眼,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笑着说道,“不知道为什幺,明明你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你给我的感觉就散失多年的兄弟,总是让我忍不住去主动亲近你。”

第一次得到这样评价的胡林有些受宠若惊,自动把五大三粗这一词屏蔽掉,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不知不觉中在杜择瑞的善意攻势下防备下降,突然想起什幺似的低呼了一声,又紧接着说道:“我房间有种对外伤很好的药,涂了后几乎不会留疤的,我拿下来给你吧,你在这等等我。”

还没等杜择瑞回答,胡林便急匆匆地解开安全带下车,快步走去旅店方向。

杜择瑞看着那个因些许话语就开始掏心掏肺的人的背影,缓缓垂下了眼,拿出被调成勿打扰模式的手机,看着电话里头七八通来自安之的未接来电,嘴角勾起了另一番从没在胡林面前展现过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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