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次诓骗她时,曾子夏都会这样说。
走,带你去个地方。
就像他仿佛知道,她迟钝,慢吞吞,懒惰,压抑,却永远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心,所以每次她被他眼里深不见底的笑吸引时,他都会得手。
她不想让他次次都如愿。
四周因曾子夏的起身而投来许多目光,她不愿人们对他投去打量新奇物件般的眼神,踌躇不安地犹豫了一阵,拉着他快步踏出酒店大门。
他被她一路拽着走,看她拧着眉向前冲的样子痞痞地笑。
「我出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想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她的话戛然而止,在曾子夏坦然又热烈的目光下突然觉得自己如此难为情,脑子一热便扭过头直接向前走去。
去哪里都好,只要离曾子夏远一些。
「为什幺?」他却非要追着她问。
她停住脚,埋头看桥下的绿水,很难将心里的感觉说清楚。
她害怕陌生人的打量,害怕陌生的视线充满空气,她能感受到空气里漂浮的探究,好奇,审视,偏见……以及不尊重。
她就是如此敏感又绝望地,都能感受到。
因互不认识而肆无忌惮,她满身心抗拒,又找不到东西遮挡。
但是在她心里,他理应时时刻刻体面地活着。
脑中想罢一切,她艰难地从那些情绪中回到现实,有些恍惚地看着曾子夏,冲他摇了摇头,再度甩开他。
「袋袋,你想去哪,走丢了怎幺办?」曾子夏拉住她的手,语气既挫败又轻柔,「其实我这几天,很努力地在思索一些事情,却对自己没了自信,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袋袋。」
他虔诚致歉,「我自以为很了解你,可最近才发现,我需要知道的还有太多。」
「袋袋,不能将你的想法都告诉我吗?我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到全部。」
但是那很长。
那是很长很长的事,长到......根本没有讲给别人听的自信,是一段痛苦到,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漫不经心的,她根本讲不清楚的东西。
她双手握了拳,努力让自己语气冷酷,「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我们本就不可能完全了解彼此。」
曾子夏因这句话神色暗了暗,望向她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丝侵略,让她觉得有些危险。
眼看他想开口说些什幺,她脑中闪过一件事,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刚才还没有问你,你怎幺知道我家地址?」
他看着她顿了几秒,忽然神情叛逆倔强又幼稚地望了望天色,「你猜啊。」
……
她深吸了口气,打算再次离开。
曾子夏眼疾手快地又一次握住她的手。
「袋袋,你刚才说的不对,我有解决的办法,一定要说给你听。」
他凑近她的耳边,「你说你不了解我,真让人难过。」
「可是若我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那总有一天,我们会完整地了解彼此。」
他眼中的暗示明显得快要溢出来,她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被一点点提起,紧缩,手又被他握得很紧,像是只胡乱扑腾的鸟被捉住了翅膀。
「你放开我。」她的声音溢出一丝焦急。
桥上桥下皆无人来往,只有他们在此上演一出古怪的戏码。
他牵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衬衫上衣的口袋,有他的温度,心跳,还有一个硬的,圆环。
他捏了捏她呆滞的脸,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袋袋,我会一直爱你。」为什幺他总是那幺轻易地,说出她最想从他口中听到的话。
甚至这种轻易都让她体味到绝望,也许她真的太害怕了,害怕他下一秒就看透自己这厚颜无耻的卑劣心迹,又直接将其宣扬于众。
「袋袋,我会一直爱你。」他伸手抚过她脸旁凌乱的发丝,注视着她,十分认真道,「我爱你,却是为自己,我的孤独只有你能治愈。」
「袋袋,所以你也可以为了自己,选择和我在一起。」
她看着他,久久无言,脑中却如同风暴卷起的海啸般,天翻地覆。
噢,是了。
她一次次抗拒曾子夏,皆是用自己的蠢去为他着想。
以为将他推到很远很远,远远看着他,或许他就能够得到幸福。
如果是为了他才需要拒绝,那幺为了自己,她可以选择接受。
原来是这样,很好理解,但是她从来不曾想过。
因为在她心里,她和幸福,没什幺相关之处。
「袋袋,我觉得自己很努力,可是我还是无法让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我。」
「袋袋,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她想起了失眠又难熬的昨晚,嘴唇蠕动了下,良久后,才道,「不,你很好,是我不够好。」
「你觉得你不够好。」曾子夏摇了摇头,「可是袋袋,对我而言,我并不在乎你够不够达到你能认定的好,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我想要的。而现在,我想要你开心,我想要我的努力有收获,想要我悉心照顾的某些人事物,结出令我欣慰的成果。」
「袋袋,」他抱着她,用很温柔的声音抚平她心里的颤抖和焦躁,「若你仍然需要很久之后才能疗愈你心里的一切苦难,那我就把你藏在只有我才知道的地方;若是你想要重新接触这个世界,那我就当你走路时的倚仗。不论什幺样的生活,我都能好好照顾你,我只希望你放下一切,然后放过自己。”
他低低的,又为自己加了一句,「全心全意地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