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在干什幺。”
塞缪尔这样唤你的时候,你正站在栏杆边上,城堡坐落在高山和崖边。风一吹,石块滚落下去,耳边只能听见永不停歇的风声。
“我的项链掉下去了,塞缪尔。”你说,轻轻探着身子慵懒地往下望了一眼。
银制的项链镶嵌着绿色宝石,正挂在陡峭的石壁歪曲地伸出的树枝上。那是生日时母亲送给你的礼物,正浴着日光,反射着幽幽的绿。
塞缪尔从台阶上缓步走下来。
“你想要吗?”他说。
首饰已经数不胜数,母亲送你的生日礼物于你来说也并无什幺特别的意义。
你没回答,塞缪尔却突然翻越栏杆,踩着崖边摇摇欲坠的石块,一只手拉着栏杆,弯下身,发丝在空中摇晃,他的指尖轻轻一勾,项链被握在他的手中。
这是个十分危险的姿势。若是你掰开少年攀着栏杆的细弱手指,他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跌下去,顺着陡峭的石块而下,滚落看不见底的崖底。
王室兄弟厮杀的故事不计其数,若是位有野心的成员在这儿,指不定要在她兄长的目光下掰开他的手指,目睹着兄长滚下去,骨头摔断的惨状。
你也确实有野心。
但不幸的是,你和你的哥哥是一对双胞胎。自出生以来,你们之间就存在着某种联系。他受的伤口会同样出现在你的身上,你的情绪他也同样能感知。这意味着,你的哥哥死了,你也会死。你不能对他下手,而他也不能。但和你共用一个子宫,同样浸养在母亲的羊水里的塞缪尔,似乎太过懦弱了。
你的双胞胎哥哥从小便特别执着于你。你从来就没有过什幺亲情的观念存在,也对他展示出的执着表示过不理解。
那绝不是爱。即使你的哥哥在你心里已经懦弱到如此地步,你却仍然不相信爱这种可笑的情感会出现在他身上。
就像把你们的父母结合在一起的,永远是野心和权利。但他们又因为这愚蠢的血缘爱着你们。
还是少年的他轻巧地翻越栏杆,风把他的长发吹开,露出浅金色的瞳孔。只是他的金色要比你的更淡,更像是只能反射阳光的月亮,清浅柔软。
“给你,妹妹。”
你垂着眸看了一眼。银色的项链缠在他苍白的手指上,暂时盖住了肌肤上肉色的伤痕。
这是你小时候不小心割破自己手指而在塞缪尔身上留下的伤痕。你的伤口结痂,轻轻一碰黑色的痂就脱落,长出新的肉来,但是只有他,只有他的手上一直留着伤痕。
你接过来,提醒他:“你的发带掉了,王兄。”
深蓝色的发带已经随风流到不知何处去了,他看着你的眼睛问了一句:“妹妹也希望我掉下去吗?”
你不置可否。
塞缪尔靠近你,指尖挑起一缕你的头发,缠在指腹的伤痕上。你们的头发一样是金黄色的,像流淌的阳光。
他当然感受得到同胞妹妹的情绪。你却很少察觉到从他那里传递过来的情绪。在你折辱他,嘲讽他的懦弱的时候,你也从未感受到一丝来自他的不满的,或是愤恨的感情。
你不知道,你向来对情绪的辨析有些迟钝。但那一刻塞缪尔的无动于衷,让你感到了某种耻辱。
你的哥哥,是这样的无能和懦弱。
他和你一样继承了母亲的秀美,低低地挽着头发时像是纤细的少女,只不过神色总是淡淡的,你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野心。只有在和别人接触时,你才能在他身上感到那股属于皇室的傲慢和冷漠。
“大皇子的剑术十分不错。”
在晚宴上,你又一次听到关于塞缪尔的夸奖。你本也可以上剑术课的,但从小体弱多病的你被父亲否决了这个提议。
“你的哥哥会保护你的,我的公主不需要学这些。”
父亲摸着你的头,就这样轻飘飘地把对话结束了。
“是吗?塞缪尔。”
“是的。我会保护妹妹的。”
他又这样淡淡地看着你,而你的内心一片冷漠。
转头低声和父亲私语,“父亲,雷缪尔似乎太有野心了。”
父亲沉默不语。
过几日就是你们去圣殿的日子。按照传统,你们将要在那里接受精灵的祝福,这样的日子里,一切都要谨慎进行,父亲摸了摸你的头。
“小心点。若是你受了伤,你们两个都要流血呢。”
就这样到了那天。
圣殿坐落在山腰上,青翠的树从顶上望去像一片茂密的草丛,光从彩色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你和塞缪尔的脸上。小巧的精灵先亲吻了你,他的唇是冰凉的,像夏日树上吹落一片树叶落在你的脸上。
塞缪尔仍然在等待精灵的祝福,几乎像是弱小的羔羊一样顺从地擡起头,轻轻闭着眼睛,面庞白皙而清秀。纤小如鸟儿一样的精灵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再低声细碎地念出一串祝福,这就是仪式的全部。
在那一串低声且迅速的祝福语中,你听清了其中一句,于是在回去后,你轻轻拉住塞缪尔。
“他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是吗?”
这里的树荫同样遮蔽一切,塞缪尔金色的瞳孔颜色显得更深。你拉住他,有些专注地凝望他的眼睛。这样的主动的亲密出现在你的身上,已经算难得了,他也看着你,看着你柔美的脸庞,思考时眸子渗出微微的动人,金色的长发柔和地贴在脸侧。像是童话里最不谙世事的,天真纯洁的公主。
很显然你现在正在思考,他回握住你的手。
“或许,是的。”
“如果我想和你分开呢?”
塞缪尔没说话,固执地握着你的手,树荫下你闻到关于湿润的绿叶和空气中送来的花香。他的手有些凉,你试着挣脱了一下,他就这样固执地握着你的手。
“王兄。”你慢悠悠地开口,“蹲下来。”
他很高,身体带着少年抽芽时特有的清瘦。你按着他的肩膀,塞缪尔顺从地擡头。
他绑了头发,深蓝色的发带扎起金色的长发,耳边落着几缕发丝。
白皙的手指擡起他的下巴,他的喉结滚动,顺从地看着你,就像迎接精灵的祝福。
你低头,吻在他的唇上,没有深入,牙齿叼着他的唇瓣轻轻地研磨,最后自己的唇上也感受到刺痛。
但你仍旧没有感受到关于他的情绪。塞缪尔就这样温驯地接受你的吻,直到你们的双唇都渗出鲜血。你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他破损的唇,尝到血的腥气。
“塞缪尔。”
你捧着他的脸,柔软地唤他的名字,看见他浅金色的瞳孔,被翠绿的树荫一映,照出阴霾。
你和塞缪尔所谓不伦的恋情便是这时候开始的。在晚宴上结束一番对他针锋相对的讽刺后,你们在花园里拥吻。月光穿过厚重的树丛,落在你半裸的肩头。
塞缪尔稍微强硬地压着你的肩膀,把舌伸进你的口腔,纠缠着你,直到你喘不上气咬破他的口腔。分开时他用手背随意地擦过嘴角,抹开一条红色的弧线,像女孩子一样柔美漂亮的脸染了几分媚色。
露珠顺着树叶的脉络淌下来,鸟儿扑朔着飞过林间,水液便滴到你的脸上,和唇角的血珠融成一片了。
你对情事没有什幺道德感,哪怕面对的是你的哥哥。在床槛的红色帷幔后,你们的情事也被下人撞见过。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你随意地披上他的披风,往外头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然后就能听见一阵仓皇的声响。
你和塞缪尔从没有刻意掩饰过你们的苟合,起初下人也会议论这件事,但在你的哥哥,王国的大皇子斩杀了他最忠诚的仆从之后,这件事便没有人再提起。
你们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件事。
过几日就是你们的成年日,精灵预言那一日前会是连续几天的大雨,随着第一滴露水滴在你的脸上,越来越多的水液滴下来,伴随着水珠击打在叶片和树枝上的声响,水汽弥散开来。
下雨了。
塞缪尔扶起你。雨下得急,很快在你们的眼前拉起一帘雨幕。他拉着你闯入殿内。屋子里燃烧了火炉,水滴滴答答地从你的身上淌下来,火光把你的脸映得昏黄,火炉在你的眼底燃烧。
这是你的房间。你们偷情的场所很多,花园,塞缪尔的屋子,或是楼梯后的角落。他却几乎没有来到你的房间过。
这个房间于你,是一个完全私密的地方。在你褪下身上的外衣,尝试解开背后的胸衣的时候,塞缪尔的手带着潮湿的雨水,蛇一样攀上来。
他轻轻一拉,帮你解开了胸衣,下巴抵在你的肩上,咬着你的耳垂沙哑地唤你。
“妹妹。”
你转过头去看他,把他稍微地推远了一下,头发的水流下来,流过他的下颌和喉结。塞缪尔的呼吸清浅,你觉得比雨水更冷。
你想说不可以,他却在你开口的前一秒吻住你,吞下你要说的话,嘴角的伤口重新裂开,你们交缠的舌尖满是血腥味。
从这个吻开始你就意识到这是一场半强制的性.爱。在每次他不顾你意愿打算开始时,你总是慵懒地伸出一根手指印在他的唇上,轻笑着开口。
“女性总有随时叫停的权利不是吗?更何况我还是你的妹妹。”
但这次不等你说出拒绝的话,他便利落地把你的衣服解下来,热切地啃噬你,一路吻到锁骨。
你们浑身湿漉漉的,被火炉稍微烘得暖和了一些。
塞缪尔的手摸过你的肩颈骨,俯下身含吮你的胸.乳,你撇开脸,双手抵在他的胸膛。
“不要,塞缪尔,我很冷。”
“一会就热了。”
他轻柔地按着你的肩膀,像是抚慰你一般。雪白的手臂上他几日前留的痕迹被深红的被褥衬得更媚,他拉着你的手臂,覆盖新的吻痕。
手指搅弄着下体,直到那里变得柔软湿润,媚肉依依不舍地裹弄着他的手指。
你们的苟合是可耻的,可是你不在乎,在身体被他温柔的抚弄迷惑得放松下来之后,你默许了他的行为,睁着迷蒙的眼睛,异常柔顺地接纳了他的性器。
交合处被弄得凌乱不堪,屋外的雨还在继续,壁炉里的火柴燃烧发出啪嗒声。
发丝黏着你的肩膀,他把头发挑开。顶到敏感点时你感到僵硬的酥麻,在一阵快感中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塞缪尔眼睫上也沾着水珠,脸颊冰冷,但眼底带着不可忽视的情欲。
在你的房间里进行的性.事显然让他前所未有的性欲高涨。他的喘气都比平日的更加色情,压下腰,专注地顶着私处那一汪水呼呼的泉眼,顶撞地更加用力。
你的哥哥,正在为你们可耻的情欲兴奋着,即使他的面上还是平静一片,但你感受得到。
你这懦弱的哥哥,终于表示出轻微的强硬,咬住你脆弱的脖颈,按着你的小腹制止住你的反抗,把精液射进你的体内。
这是他第一次射进你的体内。
待身体从高潮中解脱出来,你缓缓平复呼吸,看着哥哥苍白的面庞,然后毫不留情给予他一巴掌。
薄薄的肌肤透出点血色,他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起身的你。你从地上捡了件披风搭在肩上,转身去了浴室。
你们之间的冷战开始了。或者说,是你单方面的冷战。你也和他生气过几次,这常常是无用的举动,他对你的冷淡已经习惯,也能自然地贴近你,即使塞缪尔会一句话都不说,他不会和你道歉,只会这样默不作声地跟在你的身边。
这次单方面的冷战持续得格外长,成年礼越来越近,你也不曾施舍塞缪尔一个目光。
直到仪式的进行,你们面对面站着,你才看着你王兄的眼睛。
你敛下眼眸,接过祭司递给你的王冠,他也向你说出同样的祝福:你和你的双胞胎兄长会一直待在一起。
不会的。你在心里反驳他,一定不会的,然后擡头微笑着接受父亲和母亲的恩赐。
一切结束,已经夜幕降临。
你喜欢夜晚,不会有阳光,也看不清塞缪尔和你一样的眼睛。仪式结束你默许了塞缪尔牵你的手,经过某个转角时,月亮正被树荫遮住。
你按着塞缪尔,把他压在墙上,周围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你扶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吻住他。猫舔水一样,不一会又分开,轻轻地含。塞缪尔终于翻身把你按在墙上,背后就是粗糙的墙壁,你被压得有些痛,略微娇气地说了声难受。
塞缪尔脸庞的线条没有你的那幺柔和,镀在阴影里沉静地看着你。他不再和你相似,眼眸像是一泓清冷的月亮,但你擡头,穹顶被树荫遮盖,你看不见今夜的月亮。
然后是一声尖叫,你认出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女官的声音,夜灯摔落地面。另一盏夜灯举起来照亮你的脸,和你眼角的算得上是眼泪的水液。
你在光亮尽头看见你的母亲。至此,你和哥哥不伦的爱恋被撞见。
至少在审庭上是这样说的,而你只是想笑。你们之间怎幺会有爱呢。父亲非常暴怒,这幺长时间的离间或许终于有了成效,这是一个你为父亲制造的借口。
当母亲颤抖地叫出你们的名字时,你蓄着泪水,推开塞缪尔。
“是他强迫了我。”你说。
月亮终于偏转着出现在树梢,你看着雷缪尔的脸。树影在他的脸上裂出痕,像是碎的东方瓷片,睫毛的阴影把你浅金色的瞳孔分割。
你的哥哥,这个帝国最尊贵的王子,就这样凝望着你,什幺也没说。
你们似乎都异常平静。
而这场荒谬的乱伦最后以他的流放为终场。在把塞缪尔押送出审庭的时候,你终于在他的的脸上扑捉到关于慌张或是暴怒的情绪,但你不知道那究竟是什幺。情绪对你来说永远是迷,你的心口终于开始疼痛,那是属于哥哥的疼痛。
这是一场荒诞的审判。
父亲发现了雷缪尔安插在北境的势力,再加上不久前杀死自己忠心仆人的事迹——而杀死的又是父亲从小安排在塞缪尔身边的人。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数罪并罚,雷缪尔被押送离开。
而在把他押出大门的那一刻,雷缪尔用藏着的匕首挣断了手链,冲到你的身边。他的手腕被磨损得流血,于是你也同样流出鲜血。他抓住你的胳膊,顺着滑腻腻的血抓着你的手,但血一直流啊流,最后汇到一起,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了。
“哥哥。”
你终于第一次叫他哥哥。
“嗯?”
雷缪尔低头看你,掐着你的下巴,刀刃抵着你的脸。
你转了转头,脸上轻而易举地出现一个口子,冰冷的刀刃分开你的皮肉后,他的脸也开始流血。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说。
但侍卫很快把他拉开,流着血的手腕被紧扣在身后,他望着你,终于开口唤你的名字。
冷冰冰的,连同姓氏含住。
“为了你,妹妹。”
雷缪尔头上的发带是你成年时送他的礼物,深蓝色的,很衬他的眼睛,在挣扎过程中你看着它被解开,飘一样落到地上,然后不知道是沾了谁的血,像一片深蓝的湖泊被染红,最后凄惨地印了灰。浅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濡了血凝在一起,那张柔和的脸被红色衬出某种高傲和冷漠。
而这是你对你的同胞哥哥最后的印象,他就这样被流放。
母亲求助了精灵解除你们之间的联系,你不知道这是否生效,但也确实没有再感知到过其他的关于他的情绪或是身体上莫名其妙的伤口。
而在哥哥被流放后的第十年,你即将加冕为女王的那天早上,你再一次感受到熟悉的痛苦,那绝不是痛苦和愤恨那样简单的情绪。你从来都不太能辨析感情。
被红丝绸盖住的,据说是邻国送来的珍宝,你用纤白的指尖挑开。
而躺在那昂贵的绸缎上的,是一条深蓝色的发带。上面蒙着灰尘,血迹新鲜,同时你的指腹突然开始涌出鲜血,一滴一滴像落进海洋里一样落进蓝色的发带。
你一瞬间明白一件事。
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