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99 冬末
地点:盛氏医院
从走道远远地,一位纤瘦却短发秀丽的女医生特意走过来小声的询问方逮,"方师兄,我差不多收拾好了,小阮在约等会去吃宵夜,你要一起来吗?"
方逮摇头婉拒,他眼神有意无意的就只盯着远处坐在角落的落难小猫,"抱歉,我还有患者要处理。盛师妹你跟小阮他们去吧。"
盛华有些泄气,心里想着,外科好多师兄弟都说方师兄不近人情,果然好像是真的。
可是尔后一想,优秀的人本来就可以有些傲气,更何况是方师兄这种天资聪颖又努力,又好看的男人。
阮师兄看盛华还望着着方逮的背影在发呆,便不经意且小声的朝盛华提醒道: "别跟我说你是真的对他上心了。伯父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就算他家世清白,也跟你门不当户不对。"
盛华转身就往离开急诊室的走廊走,语气神态有些俏皮,说起话来跟阮师兄毫无顾忌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交情深厚,"你就不想知道,为什幺他会比黄师兄、刘师兄、连师兄、辜师兄更强?你别忘记,这些师兄们的每个家庭背景都是很不错的,再不然就是父母爷爷是名医。他一个黑名单的人能勇闯医界,给自己杀出血路,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盛华说完,给阮师兄拍了下肩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别忘记他可是你升任主治医师的竞争对手。"
阮师兄看着远处的方逮,这硬是高于一般男人十几公分的身高,优越的身材把白大褂穿的很是精神,连他这男人都不能承认,方逮确实眉眼外形硬件不错,就是不太爱花心思在打理自己,又暗自细语,"我就不信,方逮今天如果是个土矮肥胖的男人,你会喜欢。哼,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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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细语谈话跟盛华倾慕的眼光,并没有影响到方逮,他根本像是无神无觉的,就直接朝护理站的护理师提醒,"我这边需要医疗推车,两条保暖毯。"
他说完,没任何犹豫的,就走到那只把自己搞的混身伤的小猫身边。
"不是过几天就期末考了吗?怎幺伤成这样?"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商容身边出现。
她才一擡头,就看到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外科口罩,可眼神却是炯炯有神的男人,直接的走到她的眼前。
方逮没有直接看着她,只是偷偷的把自己的心念之火给往深的藏了起来,眼神只专注在她腿上跟手肘上的伤。
旁边帮衬的护理师推来了医疗车且心灵手巧,依序把生理盐水跟棉棒敷料递过来。
商容见到方逮,近乎是屏息的直接避开。
她低下头紧张的缩起肩,觉得有点羞愧在这种时候,被他给看见了。
商容真的不想,每次只要她一狼狈或是受伤了,就会被他给遇见,或是被他给拯救了。
她觉得被拯救过一次,她就会越难忘了他。
况且上回哮喘发作的事,她还没跟他道谢过呢,这次又得麻烦他了。
商容也不确定方逮是怎幺想的,会不会介意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认识的。
因此,她也在犹豫,自己该不该假装不认识他,又或者干脆假装以前的师生关系,喊他一句方老师吗?
她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沉默。
在这种巧遇的时候,她只想把自己躲进安全区域。
毕竟皮肉受伤已经够疼了,她不想让自己其他的地方伤心难过。
就在她沉默的同时,方逮已经把保暖毯张开的盖在她身上,可见她下意识的微躲了一下,甚至还缩着肩,尽量避开跟他的眼神对视,他有几分的心堵。
他见商容却排斥性的躲了他,心中猛然的被重物给沉沉一击,他心口突涌入水的沮丧之感,压着他什幺话都不敢说。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女孩从来都不会躲他,或是拒绝他的。
他们才一个冬天不见,她就对他那幺生疏,也已经慢慢的遗忘他了吗?
为了掩饰情绪的低落,方逮故意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肃的问:"除了手脚,还有没有哪里疼?有摔到头吗"
她摇摇头,心虚的不敢跟他对视,"受伤的地方很痛。"
方逮只提醒了这一句,就开始检查她的伤口,他见她的伤口夹带了许多泥土沙石,不好好清理是不行的:"等会,会更疼,要忍忍。"
她浑然未觉等会会发生什幺,只是点了头。
方逮才小心的握抓着她的小腿胫骨,熟练的用生理盐水冲洗她的伤口,甚至用纱布重复的刷洗伤口上的异物。
重复刷洗伤口的刺痛,让她连咬紧牙关都能疼哭了,可她只能轻轻的捏着盖在身上的保暖毯发抖,微微别过头的咬着唇,不敢去查看伤口,也不敢开口让他下手轻一点。
他也想怕她疼,想小心翼翼一点,但是小心翼翼的结果就是,伤口里面的异物会冲洗不掉,所以他只能稍微狠下心,无视她的微微发颤。
他视线微微一移,就见到她微微发颤的手,特别是捏着保暖毯又小又巧的手,他竟有冲动想轻轻握住,可是他清咳了下喉,反而故意把声音压的有些严肃,"我知道清洗伤口很疼,但是如果不把伤口里的沙石粒清干净,就胡乱包扎的话,伤口可能会导致蜂窝组织炎。"
商容见自己已然被清洗了干净的伤口,像极了出生婴孩的皮肤,粉粉的,可是周围甚至深处一直渗出组织液。
就这幺的直视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她都有点不适了,商容很是疑惑方逮怎幺能...一整天都在做这种帮人查看跟治疗伤口的工作。
清干净后,方逮才能给她的伤口上消毒伏碘,就在等待之时,他觉得这伤口看起来像是摔伤的,可是他又知道商容不会骑摩托车,可走路是很难摔成现在这种模样的。他很确定,商容腿上的伤口,若是没有一定的速度跟力度是擦伤不出来的。
因此他左右猜疑了半天,才捏着她的小腿,眼神从伤口处仰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她问:"你这是怎幺摔的,走路要小心些,除了擦伤,还有哪里痛吗?"
她挂着泪的摇头又糯糯的回答,整个人好像还在因为刚才清洗伤口的痛而晃神,"不是走路摔伤的,是刚才在路上发生了擦撞意外,这才摔伤的。"
他定然看了她一眼,便严肃的皱了眉头,眼里像是有一丝的责怪,眼神甚至开始上下查看商容除了手脚,头部跟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的迹象。
他关心过度的语气,甚至多了些着急,"你偷骑摩托车摔伤的?头会晕吗?还有哪边疼?"
她躲开他的注视,坦白的回答,"我不会骑摩托。我们要去给孟佾庆生,可没等到公交车,向阳就好心顺道送我一程,谁知道路上发生了意外。幸好有戴头盔,没摔到头。"
商容说完这才想起来,怎幺到现在都不见向阳的身影。
虽然在车祸现场时,向阳看起来只有手掌手肘有些擦伤,但现在稍微回过神来,她还是担心着向阳要不要紧。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意外,她就紧张的,开始叨叨倾诉刚才发生的意外:"向阳的手也受伤了,但他把我送上救护车后,就说要待在现场跟交警说明整件事情的经过。他明明说会来医院的,怎幺现在还不见人。"
商容才说完,便想找她放在兜里的手机,可她怎幺找都找不到手机,猜想手机大概是摔飞出去时也摔不见了。
这时,她才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他听见女孩一直说着担心向阳的样子,他突然心绪的一沉,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好好坐着,伤口还没处理好。"
方逮说完便捏住她的小腿。
他认真的看着她的伤口,又重复地用生理盐水把伏碘冲洗掉,才又擦了抗菌药膏,熟练且小心的敷料包装撕开,轻手轻脚完的把敷料,完美的贴在她的伤口上,接着才沉声一说:"可以了,不能碰水。换药最好是一天一次,但是如果组织液沁出太多的话,就得看情况换药,每回换药都要观察伤口,有什幺异状马上回来。我给你开三天的药,三餐吃。"
她听完后,不是很放在心上,只以点头作为答复。
倒是先忍着痛的轻轻地站了起来,便指着行政柜台上的电话,笑着询问他:"我可以跟你们医院借个电话吗?我想给他们打个电话。今天是孟佾生日,他们一定还在等我跟向阳过去。"
方逮见她刚才明明都疼哭了,怎幺现在还能笑的出来,便从身上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你先坐着休息。别乱走动,会不利伤口愈合。"
他帮商容处理完伤,夜更深了,故意以忙碌的借口躲进里间。
方逮知晓自己是在逃避,他分明是不敢太靠近商容,以至于听见她跟哪个男孩说说笑笑的,他会心里难受。
只敢远远地偷窥似的看见,商容给谁打给了电话,还微微笑着说自己没有大碍,笑自己包扎的像木乃伊,如果是西洋鬼节到了,就可以不用装扮了。
突然一个穿着皮衣,皮肤有点黝黑的少年,就出现在急诊室门口,向阳张望四周,像是在寻什幺人。
商容先一步看到向阳的,就开心的朝他挥手。这一见到向阳也已经处理完伤口,她也才放了下心。
向阳快一步的走到她的身边,见到她的手脚伤成这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的。一个白白净净的美女若是这样留疤了,那可怎幺办才好,他有些自责,"我扶你坐下吧,等会还需要做什幺检查吗?"
商容摇头婉拒就说:"就等领药了。"
尔后她关心且笑着问向阳,"你伤口没事吧?当时真的幸好你骑的慢,又有保持安全距离,不然就是我们撞上那个车门了。多亏了你的安全意识,我们才会只有轻伤,向阳我欠你一回。"
向阳本来还很自责的,一听商容这样安慰他,不仅感动又更自责了。
当同学的这一年里,他本以为商容是那种有点傻乎乎又直率的性格,可往里面深思,更准确的说,是她习惯以笑容来面对所有不开心的事。
远远地,向阳见到医院里有轮椅在进出,他便让商容在这等他一会。
过一会,向阳推了轮椅过来,还笑着指着轮椅对商容说:"看你这样不方便,等会估计也很难走路了,我跟医院租了三天的轮椅,如果觉得三天还太短,医院说可以续借的,我推你去等出租车吧,孟佾他们还在等我们。"
商容看着这轮椅几乎笑弯了腰,但又碍于伤口,不敢太大动作的婉拒,只是活泼的用双手在胸前比了个交叉,"别了,我可以自己慢慢走的,我这四肢健全的人,坐轮椅好奇怪的。还是把轮椅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商容这才想起来手机还没还给方逮,她便想趁向阳去还轮椅时,转头找方逮的影子,可才这一转眼的时间,方逮就不见影了。
可她这副样子也不方便走路去寻找人,便趁领药时,把方逮的手机,递给护理师询问道:"能不能请你帮忙把这手机,还给...外科的方逮方医生,他刚才好意把手机借给我打了通电话,可现在却找不到他的人了。"
护理师笑着说没问题,便收下了手机。
商容眼神犹豫了一会,又说:"也请你帮我转达给方医生,说...我很感谢他的好意还有治疗。当然也谢谢你们的帮助。"
商容把手机交给护理师时,虽然是笑着的,其实她的心中是有些难过的。
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失恋的伤口,根本一直都没有愈合。
可是那也没办法啊,方逮对于现在的她,也只能是方医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