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荀皇后又召螭螭入宫。螭螭想着天子寿诞将至,各国进贡的生辰纲渐次抵京,倒是可以往仁智院淘一淘,看有什幺新鲜玩意儿。
先到景明院姊姊处点卯,却赶上女官请愿,檀尚书正慷慨陈词。
螭螭听了一会儿,摸清原委。
原来,近来有两位公主到了待聘之年,中宫命掖庭令会同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商议,择选才学兼具的退职宰臣作师傅,为公主讲授国史、春秋。十六院女官得知,大不以为然。她们之中广有饱学之女夫子,足以教导公主,何必用外人男子?是以,公推檀尚书谏皇后。
檀尚书抗辩终了,再将中宫一车:“皇后若执意而为,就是看不起我们女子了。”
荀皇后一笑,“岂敢!檀娘子请坐,诸位娘子亦请坐,且听我说。我入宫以来,先太子妃而后中宫,期间多得各位教诲、辅弼、规箴,亦君臣,亦师友,亦家人,共事近二十载,我何曾轻慢、罔顾过各位?
“我初到景明院时,十六院尚书局与掖庭局犹分庭抗礼,而今尚书局尽已接掌宫务,掖庭局的职责仅余沟通内外,此中扬抑,我也出了些微薄之力吧?各位若责我看不起女子,我可要哭死了。
“为公主择男臣作师傅,并不是觉得女夫子学问浅,见识陋,而是揆台省、掌朝政的一直是男子,政务上他们有切身的经验和体会,能教授公主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皇朝公主的未来夫婿,或是王侯,或为宰辅。既为首脑之敌体,她们便不同于普通女子,需要的不是内训,而是政教,要践行的不是女则,而是王道。”
一席话说得众女官沉默。
螭螭见檀尚书有惭色,抢在她之先转移话题:“姊姊召我来,是要我伴读公主,学习王道幺?”
荀皇后反问:“你想学幺?”
螭螭忙推脱,“阿蒨聪明,教她学吧。”
阿蒨复姓淳于,乃荀家二娘子虬虬之女,母逝后养在中宫身旁,比螭螭小四岁。
荀皇后逡她一眼,语带薄责:“学书不肯,学剑又不肯,将来欲作何打算?”
螭螭不由得吐舌,大姊姊要求好高,连失败也必须是项羽级别的。顾左右而言他,问:“阿蒨怎幺不在?”
荀皇后道:“一郎今日返西京,她去送行了。”
雍王名叔度,已故姬修仪所出,乃天子庶长子,宫中人习惯呼之一郎。因中宫无育,勇武聪慧的叔度颇惹人注目。荀皇后曾有意撮合他与螭螭或淳于蒨,结果吃了个软钉子。螭螭豁达,你若无情我便休,并不往心里去;淳于蒨却是一根筋,眼中有了叔度,看不到第二个男孩。
螭螭在家时,茶饭间听耶娘闲谈,隐约知道迩来西番、回鹘多次会盟,有联兵侵犯西境之忧。
新商帝国的河西之地,一向由河阳王氏的靖西郡公府镇守。如今的靖西郡公府,与帝室情况类似,也是一代不如一代,近几十年,每逢外族扰边,都拙于应对,大大小小丢了二十几城,连与敦煌、葫芦城相连的走廊都被断掉了。西番、回鹘若真出手,河阳王氏能否挡得住也是回事呢。
螭螭道:“一郎从十二岁起,便任西京防御使,以皇子之贵,而深入军旅,想已十分熟悉战事、边防,倘外寇来犯,而王氏不敌,守土安民或许就要看他的了。”
荀皇后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是,帝国的明天就仰仗这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