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温柔乡

月匣和仪帘原是周北国人,因十年前战乱,跟随流民迁移此地,那时候已是齐岭被瓜分后的三十个年头,战秋在与周北打仗,两人孤苦无依,父母双双就死在了两姐妹的眼前。

来到齐岭,东湖镇只是最小的一个城,地儿小,但还算安稳,不像其他的地方这般缭乱。都说东湖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她们这些做妓的,在这个地方也就可能像春莲姐一样安稳的度过上半辈子。

她早就丢了儿时的记忆,依稀是听姐姐说,从五岁开始便发高烧,一路驮着来东湖,被前嬷嬷收留,怕救不活,姐姐便屈身卖在了妓院,而月匣签的是卖艺。

也许是儿时操心劳神,仪帘身子时常不好,将手里的药包拆开,导入罐中,她开始围炉扇着蒲扇,跪坐在一旁,等待这壶又苦又难煎的药熬好。

外头的紫荆在窗前漫天飞舞,她思绪停留在白天那个浑身酒气的公子,虽看似风流,倒也生的俊俏,不知道那一掌,会不会惹得他生气。

此时,官道上一匹骏马奔驰而来,直到城主府邸的门口,随即,不少的官差黑压压的一片,横扫整个东湖街,到处贴满了告示。

那是征兵的告示。

四下的百姓看了,纷纷开始议论。不少的摊贩眼看势头不对,赶紧撤下了散货,甚至卖陶罐的铺子都赶紧将门关下。

“齐国的征兵告谕征招男丁,我东湖城向来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丁不及八十户人家,要征收千人,这……”

门前写字的老者看了告示,话还未曾说完,便被两个官差拖了下去,人群开始乱哄哄的一片。

“闲杂人等告退,若有违抗者就是这个代价。后日,开始征兵。”

老者喊冤的声音遍布了整条大街,外头吵的打紧,前嬷嬷朝前一探,神色骤变,此时东湖要征兵,那岂不是要打仗了。

现下,齐岭跟周北一直在打仗,若是牵连此地,这哪儿还有容身的地处?

慌乱下,她躲回了秀清院。

月匣的药壶还没煎制好,出了膳房,听着外头喧嚣,她一路一路的跨过门槛,外头嘈杂,处处议论征兵讨伐,她暗想事情恐怕不太妙。

楼道上的清水方才看到那告示,绕着圈子回到院,瞅着嬷嬷紧闭门窗,这前碧言这般小心谨慎,加上前些日子秀清院来又了一位正主。

莫非,是早就知晓此事?

“清姐姐,外面发生什幺了?”

“嘘!”

“俏妹妹,小声点。”

“怎幺了?”

“你可知现在征兵讨伐,怕是要打仗了,东湖不太平!…”清水捏住月匣的手,东张西望的。

月匣想了想,“莫不是要牵连东湖?那我们秀清院……”

“隔墙有耳,去屋里说。”

两人在屋内盘踞而坐,清水开始念叨:“你想啊,春莲姐姐是嬷嬷的堂妹,两个分别都有一个儿子,嬷嬷家有生今年十有八九,那春莲的孩子虎儿才七岁,现在招收男丁,那大事就要上门了。”

“你的意思是,东湖会受征战牵制,陷入第一个战局的城池。”

“对!一定是要打仗了。东湖靠近周北祈城,祈城虽然偏僻,路经过绿洲,大坪坝极为辽阔,外头便是大坪坝,我前些日子出城看见上面开始扎营了,说不准很快就召来骑兵。”

“所以?”月匣问。

“——趁早走人。”

外头已经开始暗地风起云涌,月匣提着裙摆来回在膳房踱步,等听到药罐扑腾的声音,这才连忙将抹布包着罐把挪开,倒入碗中。

清水姐姐的意思,那便是背着春莲还有前嬷嬷离开,可是齐岭已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该如何是好?况且,此次征收男兵与女眷毫无牵扯,她与姐姐应是不需要逃的。

为了养好姐姐的身子,月匣没少往药铺跑,她叹了口气,绕着回廊,来到姐姐的门前。仪帘的门前禁闭,偶然听到咳嗽声。

“东湖开始征兵,申公子,要不你带着孙侧离躲一些时日吧。”

“不用,仪姑娘。孙某此次前来就住到明日。”

“我是战秋人,不用服兵役,孙侧离乃是齐岭科举状元,因遭人陷害下的东湖,现在是朝廷缉拿的惯犯,怕是呆不长的。”

正端着托盘犹豫要不要进去,里头开始传来声音。月匣胸腔悸动,不知为何,听到那个名字,心里竟然流露出几分欣喜。

未曾叩门,里面的人便已察觉。

“外头有人?是谁?”

听到申如卓的声音,月匣叩了叩门:“是我。”

门被推开,少年凝视端着托盘的少女,愣是看出了神,“月匣?”

她总是身上带着些香儿,好似那梨园的三月栀子花,蒙蒙细雨浇在那花瓣上,芳菲的香味沁着心膛。

月匣将药碗擡上桌面,没有人知道孙侧离在此,大门紧闭,药勺挖了一点蜜饯儿,混在药里,仪帘若有所思   ,接过了碗,她终究是吃不得苦的,每次喝药都要将那蜜饯儿做药引子。

申如卓是那一年周北大乱,姐姐经过东湖时碰巧遇到的战秋人,路过黄土坡,将两个小姑娘救下,两姐妹一直心存感激。

而月匣,她前些日子听嬷嬷说申如卓是有家室的人,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姐姐听到了,怕是心里会落寞不少。

四人盘踞而坐,姐姐跟申如卓有说有笑,姐姐最初学琴,是因他手里总是带着一只长萧。初见时,月匣记得很清楚,马鞍上的他正从乱沙中背驰而来,用萧了结了欺瞒她们那些登徒子的脖子。

孙侧离望着月匣笑了笑,她会心点头,二人也算是熟络,月匣便趁着姐姐跟申如卓闲聊之余问:“头一次听闻名中状元,却被陷害缉拿的。”

孙侧离:“我中的是武状元,因封名册那天,出了事故……被申如卓所救。”

月匣细细的打量着他,他那下颚上有一块小小的疤痕,看起来有些痞气。这一望,倒是看得孙侧离低了低头,神色有些慌乱。

“我这刀疤,就是那日留下的,已经结痂,但这辈子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模样。”

月匣倒了一杯碧螺春:“只要没伤到胫骨,那便是所幸了。”

“姑娘所言极是,这刀痕倒是没伤到我什幺,并无大碍。只是以后就要跟我一辈子了。”

倒完了碗碧螺春,她双眸盈盈,含着笑意。

“尝尝吧,别的地方可没有这样的温柔乡。”

“温柔乡?”

月匣点头:“我们这秀清院的女人不温柔幺?碧螺春不温暖幺?”

这话一说,孙侧离眼神有些躲闪,“姑娘……在下……在下”

“见他支支吾吾,想必是从未逛这窑子的,月匣你莫要戏弄人家了。   ”仪帘笑道。

月匣挽起袖子给姐姐倒了半杯:“女人和这茶酒便是温柔乡,尝了可就覆水难收。”

语罢,她咯咯一笑极为妩媚,挑逗的孙侧离更加不知所措,只有申如卓叹道:“月匣长大了,那一年救下时才五岁,我在南平打仗经过东湖,又过了很多年,第二次是十岁,如今已经出落的少女模样,我倒是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擡起茶盏吹了吹,哑了一口:“宛如美人乡。”

仪帘脸色稍微有些一动,仿佛对这样的评价极为不喜,却还是浅浅一笑:“月匣,还不谢谢申如卓公子的谬赞。”

月匣:“我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哪里谈得上美人。这世间女子三千弱水,并不会只有我这一瓢。”

今夜的秀清院极为的热闹,姑娘们嘻笑的声音,锣鼓杨琴嘶嘶作响,这里由夜里的每一个屋檐下的灯笼照射下,极为热闹。

她就在站在鼓台上,周围一片热闹非凡,看官们的目不转睛,让她嘴角轻佻的笑意更加明显。姿态舞的曼妙,盘旋时起的妖娆,擡腿时裸露在外头的白皙的大腿,勾引这不知道多少道惊鸿的目光。

待到奏乐声戛然而止一瞬时,她将外衣脱下,薄薄的紫纱下的身子若隐若现,尤其是舞动擡脚时着实吸引着在场男人们的哗然。

申如卓就站在暗侧的画舫,看着鼓台上身姿曼妙的女人,他们伪装成客人,在画舫里跟着那些明日就要征兵的看官迷醉温柔乡,饮了一口青稞酒,宛如把玩:“权利与美人犹如熊掌和鱼而不可兼得,那我偏偏都要。”

旁边的孙侧离叹道:“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这快地在不久之后就会成为焚场,外头已经驻扎了不少大军。”

“这些男人当中,有不少是外头军营里来的……她很吸引人的目光。你要将她买下幺?”

面前的男人不语,只是闷声饮酒,孙侧离着实猜不透了。

“现在买下她未免太招摇……”

“如若落到别人手里,那月匣姑娘可惜了……”孙侧离呢喃道。

“将这科夜明珠收下,月匣我买了。”申如卓犹豫片刻还是确定将月匣买下。

“这……”

前嬷嬷顿时望着夜明珠两眼发光,那可是难求的夜明珠啊,看那发光的色泽,应当是秦浮岛来的贵客,又或者是战秋?她徘徊不定,良久才道:“月匣已经被人买了。”

“什幺?”

“哪家公子?”

“是我们秀清院的幕后正主,非秦楼。这……我们家东家不愿意透露……老身也实在是为难。”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