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霜坐在镜前,杨施琅则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挽发。二人的眼神时而在镜中对视,却都是杨施琅先一步挪开视线。
怜光站在一旁,手托金盘,其上放置着一副作着青鸟图腾的面具,通体漆黑而流动着细金,不必想,在光照下定是夺目的。
青鸟,正是合欢国王室一族在宴会上所通用的面具款式,以颜色分尊卑。能使用玄色的,唯黎平霜一人而已。每个国度都有自己的图腾,合欢国是青鸟,意取西王母之神使,寓意为安乐祥和。
“好了,陛下。”杨施琅为她挽好发后,便自觉地后退一步。按照正常的流程,接下来应是黎平霜自己接过面具戴上。
但她未动,只是看着镜中的杨施琅,描摹着他的眉眼,随即平静地开口道:“你为我戴上吧。”听到此话,屋内之人具是一怔。片刻后,杨施琅低声应答“是”,便擡起双手捧起面具,再靠近黎平霜,他抿着唇地俯下身来,几乎是从后面环抱着她,系上丝带。
“会紧吗?陛下。”杨施琅放开手,却并未远离,仍维持着极近的距离。
黎平霜笑了下,只说:“你自然永远是恰到好处的。”
春日宴下,举国欢纵。
宫外人声鼎沸,花香在大街小巷之中游走,除了比平日里更加热闹,其实并无实质上的改变。但宫内不是。
自昨夜钟声敲响,整座皇宫便悄无声息地焕然一变。最重要的几所宫殿如梧桐殿、长青殿已然被屏障所笼罩,常人不得入内。而此外的所有宫殿,都由红墙黑瓦变色为白墙青瓦,牌匾亦化作别的字样,庄严肃穆的氛围烟消云散。王室、世家子弟具穿梭其中,他们衣着华丽,脸戴面具,或娇俏或爽朗的笑声时不时传来。一股在春意下的躁动气息,正在无声地扩散开来,延伸向花园的假山内,角落的榕树下,某个寝室的房间内。
所谓花分九品,一品花有“腊梅”与“牡丹”;二品有“琼花”;三品有“碧桃”,诸如此类。合欢国亦将赴宴者评为九品,并据此划分皇宫的区域。每块区域的大小、用法都有所不同。其中,一品仅有圣上与王室嫡系子弟可进入。故而,能够被评为一品的赴宴者,都已然注定会进入王室。二品为王室旁系与世家所有……如此依照身份尊卑顺序而排列下去。
而谢听雨正是被划为一品的赴宴者之一。所谓一品者,以品性容貌被安置于腊梅宫或牡丹宫。他所在的正是牡丹宫。殿如其名,设有银丝锦屏,翠云金瓶。身处其中的谢听雨身着红袍,头戴金冠,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却是面若好女,雌雄难辨。远远望去,一时之间竟不知他与陈设品谁更华贵。
“王姐——您若瞧不入眼,小妹可就?”
门口处,一少女笑吟吟地对黎平霜说着。她戴着的紫色面具几乎覆盖住整张脸,唯可见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像是怕不被应答,她又急急补充着:“我府内的小奴都太顽皮!前些日子惹恼了我,便不小心下手重了些……”
黎平霜这才瞥了眼她,似笑非笑:“只是重了些?”
“那是漠北的谢氏,不是你以为的小猫小狗。重枝。”
这样说,其实就是不允许她胡来了。
但黎重枝却有些不甘心,好似被灌了什幺迷魂汤,她见到谢听雨的第一眼,便不想再挪动脚步。她只好不再掩饰,将这种感受如实地形容给黎平霜听。
“……方才,我本想走进腊梅宫。可是不知为何,就像有什幺物件扯着我,要把我拉进这牡丹宫!”
重枝嘟囔着:“结果见到谢听雨,我就更不想去旁的地了。”她有些茫然地擡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处,打卡关闸般的滔滔不绝说了下去:“本来没什幺的,现在一想到要离开,我这儿忽然空落落。好生奇怪……王姐?”她擡头,却恰好与黎平霜对上视线,她当即触电般地低下头,冷汗爬上后背:糟糕!她竟乱了礼数,直视王姐。未等仔细思考如何挽回,身体便先一步作出反应,当即“咚”地跪下去。心下更是发懵:这谢听雨是来克我的吧。她怎似撞了邪的忘了规矩!
黎平霜未语,宫人们也因为黎重枝的下跪而纷纷跪了下来,这样的动静自然不小,顿时引得殿内人的注意。
谢听雨虽在漠北长大,却自小便博览群书,对合欢国的礼制规章有所了解。即使匆匆一眼,也足以让他判断出门口站立之人的身份。除却那位,还有谁有资格身着玄色?他来到门口,行礼唤道:“陛下安。”
“起来吧。”
待重枝觉得自己已跪得膝盖针刺般疼痛难耐,才听到头顶又传来声响:“公主怕是行不得路了,不知谢小公子可否替朕将她送回府内?”
谢听雨答了什幺,重枝都没听进去,只觉膝盖变得完全不疼,她惊诧之中夹着不可置信的狂喜:王姐竟改了主意!这句话的含义分明就是允了她先前说的话。于是乎,她情不自禁地大喊起来:“谢谢陛下!陛下圣明!”
是夜,公主府。
马车已停了,但黎重枝一动不动,她托着脸,朝着坐在她对面的人说:“抱我下去。”
“公主,这于礼不合。”谢听雨蹙眉,仿若漂亮的眉眼间都沾染了几分愁绪。眼前这位公主的荒诞名声他是有所耳闻的,床榻上的癖好甚是可怖,好好的人儿进了她的府,便逃不过新伤叠旧伤、日夜哀嚎。他是奔着王夫之位而来的,切不可让眼前的人对自己动了心思。
想起传闻所言,公主厌恶文绉绉、死板、满口之乎者也,喜讲大道理的公子哥儿。于是,谢听雨又继续从“礼”这个切入口说下去,越说,反倒越感如芒在背:怎的公主看他的视线愈发炙热?
忽而,一股脂粉香朝着他涌来,黎重枝竟趁着他愣神之际,直当当地走来,坐在他的腿上!未等他面红耳赤地斥责出声,后脑勺便感到一阵压力,迫使他不得不低下头,随即传来衣物的摩擦声,便忽然有两颗缀着褐色梅花的雪白奶球跃进眼底。
“公主!”他赫然出声,想要摆脱困境,黎重枝却直接伸出手,握住了腿间还在沉睡的性器。这下子,谢听雨如被捉住命脉,不敢动弹。
黎重枝却看着他夹着怒火的昳丽面容,只觉更是鲜活,当真是漂亮得惊心动魄。不需去摸,她想自己想必已是花户吐水,一片泥泞。
“你真的太漂亮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叹,忍不住的心下呐喊:谢谢王姐赏赐!
哦,对了,她临走前王姐好像还和她说了句什幺?好似是“别再马车里就乱来,起码进了府再说”?
但是,随之她手里的动作,小谢听雨已在裤下半硬起来,还可怜巴巴地吐了点清液,惹得那块地方的布料晕成深红色。她咬咬嘴唇,在烧身的情欲和王姐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来回切换,最终还是妥协。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便拿起一旁的毯子盖在谢听雨身上,飞快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便弯腰抱起人来,身轻如燕地跳下马车,直往府邸的正院奔去。健步如飞,只撂下一句:“都别跟来!”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黎平霜屏退了所有人,在一处宫殿内坐下。她闭起眼,将神识推向周围,一路蔓延向殿外,不断地伸向远方——直至走出宫门,踏入那座公主府。
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便肆无忌惮地跟随上黎重枝的脚步,一同进入正院。只见黎重枝不知轻重地将谢听雨抛到床上,又火燎似地凑过去,开始脱彼此的衣物。可怜动弹不得的谢小公子,已被激得眼尾泛红,大口呼吸。想来是气急败坏得恨不得咬碎银牙。
黎平霜:“……”
知道会很着急,没想到会这幺着急。
她扶额,无奈叹气,复又寻了个椅子,准备坐下来细细观看这出强抢民男的活春宫。
“公主何必如此辱我?”谢听雨不再虚与委蛇,也知晓难逃此劫,却还是心有不明:为何偏偏是自己?却听那人“啊”了一声,语带惊喜地叫道:“你连这处都比旁的人漂亮!”
视线下移,黎重枝正如视珍宝地把玩起他的性器,酥麻之意席卷他的后背,蚕食掉他未尽的话语。谢听雨无力地仰头,眼睛湿蒙蒙一片。忽而,他惊叫一声:“你在做什幺!”
黎重枝擡头望他,舌尖却仍在舔砥他的根身,直舔得它晶莹发亮、挂满唾液,舔得谢听雨大腿内侧颤抖、鼻尖发红地大口喘息,她才笑着应答:“自然是让你开心点。”
沉浸在情海之间的人,自然很难察觉到四周气息的变化。更何况那气息太难琢磨,无声而隐秘。但本就怀有目的地在观察的黎平霜,却当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瞬间。
她心下愕然,有个盘旋几年却始终无法确认的谜团,似乎正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景里,得到一个答案。
她没有动,仍旧沉默地坐着。
床榻之上的二人浑然无知,黎重枝已吮吸起谢听雨的阳具,啧啧作响,她时而用舌尖去扫流水的孔端,时而用那棒头去顶自己的腮帮子,时而又来一下深喉,裹得谢听雨几乎浑身都在发抖。而她的手也没闲下来,一手抓着谢听雨的大腿,将那里的肉捏得发红,另一手却在自己的花户中抽插着,带得汁水飞溅。
“啊!”却听谢听雨忽而大叫,黎重枝当即松口,却未躲开,任由一撮一撮的浓精,射到她的面上。她本就面容俏丽,时下眉梢沾白液,唇瓣红肿,若非她眼中带着笑意,神情自若,怕是都会误会她才是那能被压制的人儿。
黎重枝解开谢听雨的穴位,看着他还在出神的面孔,心间欢喜,这是她头次如此欢愉,纵使她的身体还未得到任何的纾解。鬼使神差之中,她甚至低下头去亲吻谢听雨。仿佛只要是谢听雨,便怎样都可以。
“奇了……”她嘟囔着,唇分过后,又开始以手抚摸谢听雨的身躯,触感平滑柔嫩。但她并未进一步动作,只是爱不释手地把玩这儿、那儿的。
而黎重枝看不见的是,当她心甘情愿地、发自本能地去亲吻谢听雨时,那被亲吻之人不再似先前那般挣扎,反而面露惬意,同时他的左胸口处忽而隐现两道模糊的影子——那是两条极细的丝线,它们长度相同,此时正缠绕在一块,在他的心口处浮动。
原是如此。
黎平霜阖上眼,宫殿之内,她放置于身旁的填海剑犹如感知到那份情绪,竟自发地脱离剑鞘,寒光毕现,朝着不远处的香炉斩去。
今日在牡丹宫前,黎重枝所说的话再度萦绕她的耳畔:“结果见到谢听雨,我就更不想去旁的地了”,以及那句“本来没什幺的,现在一想到要离开,我这儿忽然空落落。好生奇怪……”
昔日种种,具浮现眼前。
“太女殿下!殿下——”
少年黎平霜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闯入宫殿,直视那正坐于高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就像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即使垂于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却仍旧强撑着咬牙开口反驳:“儿臣不能纳宋行远。”
宫内的人已跪了满地,具在瑟瑟发抖。高位女子未开口,只意味不明地冷笑,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无形的威压在这座辉煌的宫殿内扩散开来,愈发多的人额上冒出冷汗。
“小远哪里不好吗?”那女子终于发话,“你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由他来作你的首位贵君,再合适不过……”
并非不好。黎平霜垂下眼,他若来当我的贵君,和苍鹰折翼有何区别?但这样的话语并不能作为理由。
于是,她换了副神情,跪下,俯首叩头,声音沉闷而坚定:“儿臣已心有所属,非那人不纳。”
时间一转,来到七日后的秋猎场上。
少年黎平霜孤身一人,策马朝前奔去,凛冽风声过耳,周遭之景皆是被拉长的幻影。她一面跑,一面擡手拔掉头顶的金簪银钗,朝身后扔去。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跑着跑着,满怀的不如意好似也随那些身外之物一同被抛之脑后。她不由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畅快地笑起来。
从疾驰到缓行,不知过了多久,她来到一片旷野之上。那儿乌泱泱地聚着一群少年,正都嬉笑打闹着,为首的正是宋行远。
她令自己挪开视线,将注意力投放到他身边。得选出一个人来敷衍母亲,选谁呢?
怜光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小声地对她念道:“殿下……”
她却无心去听怜光说了什幺话,只觉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了某个背影上,胸口处如有暖流,有股冲动想要控制她去追上去——这不对劲。
黎平霜蹙眉,目光不断地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人群,直至再看不见,才开口询问:“方才站在宋行远左侧的,是何人?”
怜光答道:“是杨丞相的嫡长公子。”
“他叫什幺?”
“杨施琅。”
黎平霜睁开眼睛,识海回归,她站起身来,握住填海,收入剑鞘。
她早该杀了他的。
在炼塔的时候,她就该下手杀了他的。
当年,她初见杨施琅时所涌起的感受,正和如今黎重枝所说的话语完全地重叠、吻合起来——“结果见到他,我就不想去旁的地了。一想到要离开他,我的胸口处便空落落起来。”
而这都是因谢听雨身上有黎重枝的情丝。
若非如此,以黎重枝一贯以来的癖好和秉性,怎幺可能去俯身说出那句“我只想让你开心点”。
反推之,她当年在秋猎场上不受控制的反应,以及在炼塔内的心慈手软,还有这些年来频繁地踏入梧桐殿……
黎平霜忽而在想:那些行为究竟是她的本心,还是情丝操控的结果?
世人皆知,百年前黎去明拔去了所有具有合欢国血脉之人的情丝。为何黎重枝的,她的,她们的情丝都落到了没有合欢国血脉之人的身上?
母亲,难道这才是举办春日宴的意义幺?您所说的“心悸”,究竟是您发自本心的感悟,还是梦幻泡影的虚像?
她想着,走向大门,正见雪跪在门口,口冒鲜血,以头磕地朝着她说:“陛下!属下无能,未能成功捉拿住那魔物!”
“无妨,”她擡手扶起见雪,“你已尽力,他并非普通魔物。能重伤他,辛苦你了。怜光,带她去疗伤。”
“……是。谢陛下!”见雪又是一叩头,才退下。
风过树动,作出沙沙声响。暗香涌动之中,黎平霜站在未被日光照到的地方,擡手抚过填海的剑鞘,压下所有纷扰思绪。
先杀哪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