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只看脸的话,旅行者绝对想不到达达利亚居然是个这样的人。毕竟公子有一张极具迷惑性的皮囊,论美貌,达达利亚的英俊常常为人称颂;论神态,达达利亚的笑容有如和煦春风。又因为愚人众的十一执行官实在是出手阔绰、行事爽快,在窃取“仙祖法蜕”事发之前,就算是璃月港最刚正不阿的长者,也很难对他心生恶感。哪怕之前她因为愚人众的恶行在心底对他颇有微词,也从未将他描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可现在,或许她要重新定义对这个至冬青年的印象了——真正的公子并不肖似那个由谎言、金钱、鲜花粉饰出的形象,至少他绝不仅仅只是那样。达达利亚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掩藏了无数上不得台面的欲望,比如暴力、比如独占、再比如性。
旅行者僵直地感受着公子那些堪称放-浪的动作,瓷白的手指死死抠住床单。这个夜并不宁静,甚至称不上轻松。公子简直像一头淫-兽,在这方面几乎索求无度。她本不是一个会轻易向敌对者低头的人,可到了最后都忍不住无力地推搡他光-裸又炽热的胸膛:“……够了、够了……停……”
就连这样的求饶都是被撞碎之后溢出口的,还带着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哭腔。达达利亚痴迷地看着身下满面潮红的少女,忍不住俯下身去亲吻这个姑娘。他的吻是凌乱的,从眼皮亲到眼角,最后又落到姑娘翘起来的红润嘴唇上。
这太糟糕了,她混混沌沌地想。
旅行者曾经听说过很多故事,比如一个不幸且无辜的囚犯被囚禁于岩牢中很多年。或许只是为了一种微末的祈盼,或许又只是作为一种脆弱的支撑,他选择用石片在岩壁上刻下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这样做当然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至少她过去如此认为。但现在她或许有一点点理解了——因为在囚牢中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在璃月旅行时她经常在酒肆附近看到这样的对联。这本不是用来形容现下境况的语句,但在此时此刻,荧却在恍恍惚惚间想起了这句话。袖里乾坤究竟几何,壶中日月又有几息,旅行者并不晓得。她唯一能明白的是——即便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计时工具,偶尔甚至无从判断颠倒的晨昏。但从他那堪称无休无止的进犯中便足以肯定,这洞中的日月将会十分漫长。
她原本寄希望于他早晚有一天会对这样的活动感到厌烦——公子总归还是那个醉心于争斗的男人,又有愚人众诸多事务加身。荧倦怠地、嘲弄地想:毕竟,若是把时间都耗在她身上,又何来精力去掠夺其他四神的神之心呢?
可令她感到惊异的是他对此好像真的不厌其烦,清闲得简直让她疑心他现在是否还是愚人众的执行官。除了偶尔批阅愚人众的公文,他几乎从不插手与工作相关的琐事。每一天——从无例外,她睁眼时看到的是他,而在闭眼之前看到的还是他。但如果已经是朝夕相伴,他为什幺还要在她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她勉力站直身体,面色木然地扯开身上衣物的领口——这还是公子所施舍的一件衬衣,在沾染了他的体味后又再度沾染她的气息。荧垂下眼睛看向自己原本十分白皙的身体,锁骨下那过于纤薄的、能隐隐透出青蓝血管的皮肤,在数不清的红痕外还有着其他斑驳的色彩。蓝色的、三叶草状的、摸上去能感受到潮冷湿润的、公子独有的标记。这样的标记倒是并不陌生,旅行者虽然并不爱同他见面,但毕竟也时常与他交手。不论是从形状抑或感受而言,这无疑是公子会在战斗中为敌人所施加的断流印记。她不免自嘲地笑了一笑——他倒真的很会羞辱敌人。
在那时旅行者不会想到,事情绝不止这样简单,想要领悟这一点所需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太过微薄。如果说有什幺教训是她最该从这一次挫折中得到的,那便是不该轻敌。荧自昏睡中醒来,第一次发现他不在她身边。她愣愣地坐在床榻上下神,感受着原已十分麻木的心脏再度跳动起来。一开始只是有点迟钝且笨重的,砰、砰、砰。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颗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可挣扎的念头每次等不到成形便总是被他的侵-犯无情击碎。终于,这一次,他总算给了她得以喘息的机会。荧用颤抖的手指混乱地扣好每一粒纽扣,可在看到身上那些凌乱又令人脸红的痕迹后,她又用同样颤抖的手再度把衬衣解开了。甚至等不到冲进浴室,她匆匆跳进冰冷的莲池中,哆哆嗦嗦地撩起池水冲洗身体。
身体是冰冷的——但她的心总算因为激动和忐忑变得温热起来。此处秘境地形并不复杂,探寻出口自然也是轻而易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只用了片刻便来到洞府门前。洞府的大门紧闭着,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三座雷元素方碑。
荧站在方碑前,几乎无法回忆起过去是怎样进入此处秘境的。只因那是太过简单轻松、理所应当的事,几乎像呼吸眨眼一样自然,所以在骤然受挫后也无法轻易回忆起那些操作的细节。但是现在的处境显然也十分明了,她无疑需要驱动雷元素力点亮这三座方碑——无论之后是开门抑或其他,也都是无须考虑的后话了。
这般解谜自然显而易见,毕竟困难的部分并不在此处。荧呆呆站在石碑前,终于明白公子怎会如此轻易地将她撇下。那是因为——他知道她根本无法逃离。插翅难飞。
可她不甘心。已经到了此处,怎能铩羽而归?旅行者颤抖着将手伸向那根石柱,公子既然已经离开,想必也是驱动邪眼以雷力击中方碑之故。那幺……如果公子刚离开不久……
——或许还会有雷元素残余。
被猛然电一下可不是什幺愉快的感受,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许多。荧用力揩了一下尚在滴水的发梢,任水浸润右手的每一根手指。这在从前的战斗中是避之不及的事,可她现在毫不在乎。旅行者毅然决然将湿漉漉的手贴上那根冰冷的石柱,从掌心驱动凝聚在一起的气流吹向其他两根方碑。可以说是毫不意外地,在放出气涡的那一瞬间,荧也被滋拉作响的电流击中了。因为实在是过于急迫,她几乎是用风匆匆吹了下自己便穿上衣服跑了出来。公子衬衣覆盖下的肌肤无一寸不是湿润的——未曾覆盖的更是,那股电流便急速穿梭过她的每一寸身体。有点酥麻,但更多的是刺痛。因为仅是不大不小的痛苦,所以她连眼睛都没眨,只是用尽全力感知并捕捉空气中的风元素微粒,源源不断地向其输出。“砰——”这是第二根方碑。“砰——”这是第三根方碑。剩下的两根石碑在她面前接连亮起,荧不免惊喜地瞪大眼睛。可她忘了幸运女神并不总是眷顾自己,不过瞬息,在第三根方碑被点亮时第一根方碑却应声而灭。
不——不是。不是风力大小的问题,而是因为第一座方碑中残存的雷元素力本就十分微薄了。她怔怔站在原地,在这几天中第一次察觉到如坠冰窟的感受。但她仍不能死心,她相信这里必定还会存在着某种出路。如果一次不行那幺就试第二次,如果两次还不行那幺就试第三次,在这方面她向来有着十足耐心。
但是旅行者知道留给她的机会并不多,毕竟风力总会散佚方碑中所剩无几的元素。于是她调整了位置、力度以及施放角度,终于在第五次时成功点亮了所有雷元素方碑。“轰隆”一声,黄金屋赝作的门扉砰然开启。她本来是大喜过望的,可笑容不过只停留了三秒便凝滞在脸上——因为门是向内开的。而自弥漫烟尘中缓缓走出的颀长身影,正是眼下她最不想看到的他。
公子,或者说,是身着魔王武装的执行官达达利亚。
他携浑身肃杀之气、以与身份并不相称的狼狈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
公子以前的形象是怎样的?她在努力回忆过去的达达利亚。明明并没有和这般状态下的公子相处多长时间,可过去有关他的记忆竟然开始变得模糊了。只不过——即便如此,仍有足以确定的事。那就是公子虽不如蒙德的贵公子迪卢克·莱艮芬德那般优雅得体,也不似璃月的岩神钟离那样重视风度,但每每轮到至冬国执行官达达利亚的场合,这个男人必定会以体面大方的姿态出现。在每日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璃月港,又有谁不知道他达达利亚最讲究排场?所以看到这样一个浑身血污的公子,她还是不能不感到震惊。
魔王达达利亚还是那身司空见惯的衣着——他穿这套衣服时看上去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威严。公子已经取下了那奇形怪状的魔王面具,他发丝凌乱,几缕棕发混着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液黏在额前,遮挡住一只眼睛。因他逆着光,旅行者不太能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态,只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阴冷气息。直到他缓慢踏入摇摆烛光之中,荧才能清晰看到达达利亚英俊面庞上每一寸冷漠表情。闪烁不定的烛火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投下摇曳变幻的光影,让他那本就不明亮的眼睛显得更加晦暗不明。公子看上去很安静,脸上神色也很漠然,只是当他慢慢擡起眼皮时,那幽深的眼睛还是死死地、不容躲闪地锁住她。男人鬓角流下的血液似乎还未完全干涸,在寂静到落针可闻的室内,血滴落地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滴答。”
明明应该是很坚强的,也从不畏惧这个男人。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转身拔腿就跑。可公子的动作永远比她预想得更快,她还未跑出去多远,挟着血腥气的微风就已自身后袭来。男人带伤的胳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肢,两片菲薄的嘴唇附在她耳侧,极轻极低地问:“去哪?”
从他口鼻处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她耳朵上,温热的、潮湿的,令她感到很不舒适。旅行者难以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身子,想尽量避开他温热的呼吸。可这样抗拒的动作更激怒他,盛怒下的公子不允许她躲闪,他用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势狠狠钳制上她那玲珑小巧的下巴、迫她向后仰起身子。旅行者因这突如其来的蛮力痛苦呻-吟,达达利亚却只是低垂着眼帘漠然重复:“——去、哪?”
这样看上去,公子的脸是倒过来的。她的眼睛刚好能望进他的蓝色双眼中。不难描述,又枯败又无情,那就是魔王达达利亚的眼瞳。荧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你受伤了。”他嗤笑一声后才轻声说:“对。”荧听出他话语中的某种嘲讽意味,默然片刻后还是决定闭紧嘴巴。可沉默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不过须臾,她就惊恐地感受到公子的手已经轻慢地探进自己的衣襟,从肚脐一路游走至前胸。他的声音不复平日清朗,像混合了什幺滋滋流窜的电流一样,说起话来像经暴力损坏后的音箱。“——你的身体,”公子垂着眼睛,一字一顿说,“很凉。”
旅行者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这是什幺意思?她一时间猜测不出。或许是因为总是被迫承受他的欲-望,她便也总往那方面猜想。
但这一次她猜错了,魔王只是将手掌贴在她胸前的断流印记上。那意识到那个位置有什幺后,荧突然一下子福至心灵。
公子为她施加的断流印记并非作羞辱之用,或者说,并不只是这样。达达利亚的断流印记本就是以水元素攻击作为载体标记到敌人身上的,既然如此,印记本身自然也有水元素附着。她知道公子可以更为精准且高效地打击自己标记过的猎物,那幺,或许是因为那枚印记具有什幺特定的、示踪的作用……
荧觉得自己浑身发冷。难怪,难怪在她打开大门时刚好能碰上公子。又或者,那道门也不是由她自己打开的。毕竟方碑上残存的雷元素已十分稀薄,想必在风力催动之下、也已经微弱得不足以点亮其他石柱了吧?上面残留的雷元素的唯一价值,或许就是与她身上的断流标记发生元素反应。感电,抑或是直接覆盖。所以他才能马上得到提示,所以他才能及时赶回。
看来,公子还是要比她聪明太多。既然是她自己技不如人,那便也没什幺可抱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