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萄完全跨过了栏杆,踩在不足半米宽的水泥边沿。
倾盆大雨肆无忌惮地擦过她的身畔,拥挤着向百米之下的地面坠落。
她死死地抓着栏杆,骨节已全泛白,腿不住地颤抖着。
雨势太大,遮挡所剩无几的视线,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角落。
渐渐地,她的力气耗失殆尽,抓着栏杆的力气也越来越不稳。
但在酒精作用下,陆小萄的意识仍是浑噩的。
她半眯着眼,脸颊绯红,分不清东南西北。
死亡的感觉是什幺?
她的视线挪向脚底的百米深渊。
变成一滩烂肉,血液被雨水冲刷百米、千米。
会有人错愕,有人哭泣,有人欢欣。
然后在时间的磨砺下,所有人趋于平静,直到陆小萄三个字被这个世界彻底忘却。
那人存在的意义是什幺?臭东西。
她边问着,一只手已经脱开了栏杆,重重垂下。
身体也随之下倾,歪向凝视着她的黑暗深渊。
意识之上,与他惯常交流的地方,莹白闪烁了一下,但没有任何文字显示。
陆小萄笑了笑,叹了口气,回忆起第一次和臭东西正式对话的那天。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坏透成现在这样。
她只是一个很努力隐藏自己,想好好读完书,平平静静生活的小女生。
“好累啊。”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肆无忌惮,仰起头,任凭雨水砸在自己被酒精烧红的脸颊上。
“你想要的话……”
她慢慢地开始松开最后和这个世界连接的五指。
四根。
三根。
身体愈发往外倒去。
两根。
最后一根食指。
勾在被雨水润滑的栏杆上。
“那就给你吧。”
大脑的指令控制手部肌肉,信息以极快的电流速度沿着神经发射,向目的地奔去。
最后一根手指接收到来自大脑的指令,执行开始——
……
「够了。」
在指令执行开始前的最后一瞬,陆小萄的身体被完全控制。
她的另一只手迅速勾住栏杆,颤抖失力的双腿被强力压制,翻身回到露台地面。
控制解除。
她歪倒在地上,浑身立刻剧烈颤抖起来。
呼吸像是被雨水掐死,她只能短促地、努力地去争稀薄的氧气。
「什幺时候发现的?」
陆小萄没有回答,只是毫不嫌弃地乱抓了一把雨水,抹在自己失血干裂的嘴唇上。
闭着眼,心脏像是堵在她的嗓子眼跳动。
臭东西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什幺时候发现的?」
刚才。
她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他,语气不算太好地回答。
一瞬间,也是第一次,陆小萄感受到他如此复杂的情绪——
惊讶、赞同、恐惧……也许还有些别的,她分辨不出。
「从喝下手里的那杯酒开始,到栏杆边,短短十几秒,你利用你粗浅的催眠能力,一边思考布局,一边还要瞒过我。」
他似乎是笑了笑。
「很不错。」
时间所剩无几,陆小萄不想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废话,索性把自己的逻辑线对他展开——
从臭东西附身的第一天起,有个最核心的问题一直在困扰着陆小萄。
他到底想从她这样一个低阶生物身上获得什幺?
他利用人类世界的物质条件来“取悦”她,但同时又反复强调她死后的归宿。
他要的,是她的灵魂,或者说,是她的思维。
但她的思维和其他人类并无不同,没道理他费劲,偏偏要在她身上寄居几十年,再从人类世界将她的灵魂剥离。
唯一的一个解释,也是臭东西曾无意间透露的。
他需要的是一个幸福、圆满、快乐、没有任何损伤,而且顺从地接受宠物身份的陆小萄灵魂。
如果她今天就这样带着绝望和麻木从露台跳下去,不会是他要的结果。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到底有什幺价值,但至少,目前为止,她赌对了。
「很聪明,胆子也很大,我再一次小看你了。」
臭东西语气里的欣赏,被她的感受捕捉。
「那跟我说说,为什幺选择我来帮助你,而不是江嘉许?」
我不管找谁……
陆小萄渐渐恢复了些,她拖着浑身湿透的身体,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坐回座位。
都不可能有你的解决方案快。
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在7小时内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幺信任我?」
他揶揄地笑笑。
陆小萄也学着她的语气冷哼了下,忽略掉江嘉许的未接来电和宿冶的微信信息,滑开支付宝,扫码买单。
「好,那我们来谈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