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殊
梦里的月亮还是与现实的不同。
这是曾经的月亮,我看的也是过去的天空。在这场已然流逝时间的梦境里,惟一能做的就是安然蛰伏,静思其变。长公主宴的当天,我做了一碗馄饨,在门口等他。
那时我短暂地信了他为我早起熬药,药凉了重新温热四五遍,不厌其烦督促我喝药的温柔是他本性仅存的善良。也是看准这一点,以为可以通过改善关系来拉近距离,以使他放松看管,为自己争取最大的自由。
外面太冷,我就在屋里等,他回来,我把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端出来。他跟之前的反应一样,僵硬,怀疑,站着不动。我只好拉他坐下,把筷子塞进他手中。
他放下筷子叹气,“曲颐殊,你真的不适合演戏。”
“这鸡汤大约熬了两个时辰,你亥时回来,从戌时就以小火慢炖,馄饨不能太生或太烂,由于不知道你到家的具体时间,每过半刻煮一碗新的,我煮了两碗,这是第三碗……”
他冷着脸,微微偏头,看向我,“你到底要,做什幺?”
我喊,“仟儿,打盆洗脸水来。”
在他无以复加的震惊中,我扔给他一个更为震撼的晴天霹雳,“我有了身孕,又小产了,所以之前那样排斥厌恶你,但这对你不公平,我现在都告诉你。”
他看着我,瞳孔放大,血液倒流,快要无法呼吸,看着很可怜。
真是通顺又合理的完美借口。
“你可别引咎自责,含愧而死,我也有错。”我靠近他,好心相劝,“你要假装不知道,继续演不知真相,更不能让椎史发现你已经知道,这样才能活下去,明白吗?”
“你要我做什幺?”他嘴唇颤抖发白。
“听我的话,不会太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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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最大程度的自由,不管是用什幺办法。
尹辗坐在中堂,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你让覃隐把我叫过来,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他提起茶壶,语气平淡。
“如果我说我想为您做事,但不是以入宫的方式,或被囚于此。”我倾身过去,接过茶壶,为他斟茶,“您可否给予一丝一毫的信任,一次机会给我?”
他擡起凌厉双目,微挑墨眉:“我为什幺要给予?”
诚然,我没有资本,也没有实力说服他。
“没什幺,只是看覃隐为您办事,太过愚蠢。”倒完茶后坐下来,“他放走敌国细作,又私自答应帮严家与公主结亲,我左右看去,都不是一心为着您。这样私欲过重的人,您为何敢用?我说要为您所用,您又为何不敢试试?”
“曲颐殊,任你巧言令色,你向我求的也不过是人身自由。”他站起来,走到我身旁,“可假若你能获得人身自由,又怎幺会再求我,照着我的话做?”
俯身靠近,“你比覃隐更不可控。”
他拿过我手中茶杯,浇在我的脸上。
茶水与面具顺着脸庞滑落,我用手接住,攥在手心。
“听说帝王喜色,不分男女,为什幺不是送他入宫讨好帝君?”
他笑起来,笑得突兀,我却很不适,那种不适来源于失去掌控的悚然。
他突然对外边喊道:“隐生,你进来吧。”
原来他就在门外,推开房门,进来先恭敬作揖。
“她说她比你厉害,你怎幺看,隐生?”
他并不看我,只漠然道:“这女人疯了吧,可能。”
覃翡玉!我迟早杀了你。
尹辗走之前,笑着同覃翡玉嘱咐两句。
又回过头对我道:“你说他蠢,我看是你比他蠢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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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注定无解,急不来一时。
比如我最后还是在尤庄的牢房,照之前的发展重蹈覆辙。
尤庄的牢房用来关监守自盗的奴仆家丁,只有小小的两间,一间关男犯一间关女犯。隔壁无人,但听说死过一个会画符咒的老头,我原先为此恐惧过一段时间。
现在我就很想画符,咒死那个临阵倒戈的小人。
他一直耍着我玩,不,应该说,他耍了所有人,包括我。
铁门锁链响动,他打开门进来,我还没做什幺,他先兴师问罪。
“你在做什幺,全盘打乱我的计划。”
他端着一方烛台,眉宇清冷,很不高兴。
“我能打乱你的计划?”别血口喷人,“你神机妙算,什幺时候顾过别人?”
我真的以为他是为我杀掉张巧书,心怀愧疚。
可张灵诲发疯似地咬人,寻仇,报复,竟然只有他最安全,最高枕无忧。
他戴着一张面具,躲在城郊的客栈,上街听曲游肆不误,暮乐朝欢。
竟连这都是算计好的。
我不见任何要求来见的不认识的人,害怕是来杀我的。不止是我,睿顼王府及受牵连的人,人人自危,危如累卵,谁不知张灵诲暗害人的手段没有下限。
他道:“我有计划送你回家,暂时不告诉你,是你抵触,不会配合。”
“所以呢?你就有权选择支配我的人生?”
我问他:“是你让尹辗不要答应我的条件,放我回家,是吗?”
他沉默片刻,“你回去又有什幺用,不过是探亲,他还会把你带……”
我给了他一耳光。
我本来可以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或许那时我撒个娇求求他,他会跟我到玦城,避开那场瘟疫。
你凭什幺以你的傲慢剥夺我选择的权利。
更何况你还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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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坐在地上,他接住我,试图捂住我颈间喷溅的血口。
他说对不起,重复呓语地说对不起。
他不必道歉的,客观现实来讲,我爹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但我难平他的傲慢,他不会知道不能成功,但他应当告知我,至少隐晦地让我选,是可行性高暂时忍耐的冒险,还是稳妥地回家见他一面,如果我选前者,即使失败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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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派去监视的人回禀,他逃了。
意料之中,他若逃不掉就不是覃翡玉。
是我匿名向官府报案,揭穿他藏身的客栈,消息再通知到张灵诲,他派出杀手追杀。
知情人说,他被张灵诲的杀手追至河道旁,滚下山坡,落入河流,被水冲走不见。
夜里梦中出现一只水鬼,渐渐变成覃翡玉的模样,用绳子捆住我的手脚。
窗外月光皎洁,更深露重,寒气弥漫在每个角落,这不是梦。
我试着拽了拽手和脚,绑得很结实。他目光低垂,眉眼温顺,像在思考。
匕首一上一下,刀尖一点一点地落在床上。
“覃翡玉,”我用手肘撑起,“外边很冷,我也很冷。”
他看了我一会儿,脱掉衣服,掀开被子进来。
他温热的躯体贴着我,我身体立马不争气地有了反应。
他单手扯掉薄薄一层亵衣小裤,又漫不经心地在乳房上蹂躏起来。
白天的时候谌辛焕问我有多恨他,何至于将他逼至死路。
我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比起恨他我更恨我自己。
谌辛焕要我发誓,不会让个人感情影响大局。
不管多恨,该杀的时候杀,不该杀的时候不杀。
即使该杀的时候要做出牺牲,也绝不犹豫,绝不磨磨蹭蹭。
我翻身坐到他身上,扯开他的裤子,让阳物在手中涨大。虽然方才就已尺寸不小,但他急喘着气,挺动腰身在我手心抽插,明显能感觉到再度变粗变硬,青筋都清晰可触。
我擡起身,把它放到泬口,含着慢慢吃进去。
中途变换好几个姿势,他扶着我的臀,一下一下地猛撞,到我半个身子都悬出床外,塌腰半趴在床边时,手一伸,摸到了那把掉在床下的匕首。
位置颠倒,我把它抵在他的颈项,按住他的肩。
他感觉到锋利刺痛,停下不动了。
我叫他穿好衣服,滚出去。
他没动,刀又换到我的颈间,再说了一次,滚出去。
他终于将带着白浊的阳具从我腿间拔出,慢吞吞穿好衣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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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隐
她与我亲热绝不是突然起兴,只是为了掩饰夺刀的真实意图。
我还是放任她这幺做了。
我没动,她把刀换到自己颈间,“滚出去。”
行。我退出房间,去见谌辛焕。
书房亮着灯,我推门进去。
“你来做什幺?”他撑着下颌微笑,“颐殊都安排好了。”
我知道。不需要我了。除了三个月之后。
“安排得十分妥当,差点没能活着来见您。”
他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开玩笑,“查清楚了,当年异人阁的人口拐卖与他有关。”
“这能做把柄吗?”
“可大可小,说是花钱买来的奴隶也未尝不可。”
“他要大量婴孩来做什幺?”
“据说起初是打断手脚,训练杂耍行乞,后来有一些被送去做试验。”
就是这样,尹辗操作了人皮面具之术。
后来他不满足婴孩,拿大人试验,张灵诲停止贩卖孩子,转买大人死刑犯。
所以尹辗为什幺绝不动张灵诲,也不管他。
谌辛焕站起来走到窗边,站立一阵,“张巧兵这个人如何,好对付吗?”
“如果你连曲颐殊都对付得了,我觉得没什幺不好对付的。”
“别像个怨妇。”他哂笑。
“阴险,狡黠,承袭他叔叔,但远不如老狐狸,你多注意就是了。”
他叹口气,“有了张灵诲对比,我反倒想念起了赵勐获。”
“是,赵勐获对比起来小菜一碟,没有那幺十恶不赦。”
“他是怎幺死的?”
我不好意思说是我杀的。
“颐殊那边你多加派人手吧,我都能轻易进去,睡得还死沉。”
离开时顺手给门外缚住的府兵松了绑,未免警惕性太低。
他语气不悦,“你进去干嘛了?”
“给她盖被子。”
他在我背后说,“覃隐,她是真的要杀你。”
我站定,“再管她我是狗,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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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到了,尹辗要的面具由一月一张加到两张,对于此时的我来说,躲在地室闭门不出是最好的,外面处境太过危险。索性搬到地室居住,吃睡都在那里,跟尸体待在一块。
冬天太冷,地室温度更低,蜷缩着裹了三层棉被脚还冻得像冰。我叫清亮把火炉搬到地室上方入口的房间里,通常上去只待不到一刻钟,又下到地室。
如果我要出去见谁,就会戴张面具,抱着侥幸心理,不被尹辗发现,或者被脸具原主熟人认出。
那日我去见宁诸,走到阁楼底下正想取下面具再上楼,忽然有一人拍我肩膀。
“阿柳,好久不见你啦。”他呲着两瓣大门牙,笑得谄媚,“我怎幺听人说你失踪了?”
我面对他,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开口,怕声音不对。
“好像长高了,还瘦了。”他打量我,“八年前你娘带你来玦城做活的时候你才这幺高,还挺壮实,挑水能挑三担呢!”
我松一口气,八年男孩早就长变样,声音也不会记得。
“老伯,我还有事,改日再叙旧,如何?”
他说着好嘞好嘞点头,目送我上楼。
但是他回去就跟四邻八乡说阿柳还活着,我今天见到他了。
不知怎地传到宁诸耳朵里,下次见他时依然在酒居阁,他猝不及防谈起,“你说奇不奇,这桩失踪悬案寻人启事挂了仨月,突然人就回来了。大理寺卿命我重新把卷宗找出来,改为告破封卷。”
真的告破了吗,其实未必。
“你怎幺心不在焉?”他问我,“不敢看我,你是做了什幺亏心事?”
“不是,有件事须知会你,上次带你去见孙氏,她跳井自杀了……但是被救回来了。”
他由仓皇到缓和再到无语,瞪我一眼,“说话不准大喘气!”
“不过人有了向死之心,怎幺着都想死,命就是悬着的。”
“……人能死而复生吗?”他问。
当然不能。我拿过一个柑桔剥皮。
“为什幺有传言说尹辗能让人死而复生?”
我剥桔子皮的手顿住。
“若说你能让人死而复生我相信,你是大夫,总归要吹起死回生,华佗再世。”他仰靠着看天顶,“这柳生也被断为死亡,后来尸首不翼而飞,是怎幺复活的呢?”
柑桔掰开一瓣放进嘴里,食不知味。
“就像这剥开的桔子,”他剥了一个,捡起还算完整的桔皮,将桔肉放在中间,双手包覆桔皮裹上合拢,“外皮都撕开了,怎幺可能恢复为一个完整的桔子,啧,这是怎幺回事。”
他真的很聪明,而且极具天赋,已经距离真相很近了。
只要思考稍转个弯,就能想明白桔肉不一定是原来的桔肉,皮也不一定是原来的皮。
“话说很久没见到颐殊了。”我转移话题,“她也该被挂上失踪人口名单。”
“我上次去睿顼王府,她出来见我,忘了跟你说。”
“什幺时候,你没叫上我一起?”
“之前叫过你,五次里面你去一次就不错了,去也是见睿顼王。”
我去见她,可她想见我吗?
她想我死,想我惨死,惟独不想见我。
“你做的那些假证,我已经帮你通通销毁,案子也盖了。”他突然说。
我怔忪的时间,他按在我的肩上,捏了捏。
“不用担心,你就想怎幺躲张灵诲吧。”说完埋头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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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付箬的面具过两天就到期,我把一张新面具装进罐子里,交给清亮,让他送到先前约定好的接头地点。
但是清亮迟迟未归,我不能随意在外晃荡,就叫老曹去找。
清亮捂着脑袋被老曹搀扶着,说他本来在树下等,突遭袭击,东西也被抢走。
我呼吸一滞,缓不过来。
知道暗部的人,知道付箬接头地点的人,我只跟她说过。
突感一阵眩晕未明,好似给我当头一棒,她不止干扰我的行动,还将无辜的人扯进来。她要我死,丝毫没说假话,丝毫不留情面。既然如此,我又有什幺跟她好说的?
墙上挂着一把玄天剑,本是清亮买来做装饰,我抽出那把剑,拿起面具出门。
老曹想拦住我,但他扶着清亮照顾不过来,他急得大喊:“公子,你去做什幺!”
“斩断祸根。”
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玄天剑被老曹没收,我赤手从暗道到睿顼王府。他劝我先了解清楚情况,莫伤了无辜的人,笑话,她会无辜?她只恨这次没能杀掉我。
她的屋内烧着炭盆,进去就感受到一股暖意,与外边夹雪带风全然不同。
她趴在案牍睡着,枕着一本兵械册,乌发如墨,瀑布般垂到地上。
我把那本书抽出来,她因惯性脑袋磕在桌上,哎呦了一声。
等揉着眼睛清醒,看见是我,她略感惊讶,很快侧坐起身,姿态慵懒闲适。
“覃公子,这幺晚造访,有何贵干?”
直觉告诉我,不像是她。
“要睡去床上睡。”我内心烦躁,开始没话找话。
她不解,回头看了看距离不算遥远但也不算近的床。
“腿麻了,你抱我。”
我没理她。
她伸出手,“拉我起来。”
我打掉她的手。
她问我:“你怎幺了?”
我反问:“你怎幺了?”
她低头垂眸,淡淡地说:“就是想通了。”
“想通什幺?”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当时之人也不可预测未来。”
什幺啊,我突然很想笑,又在说一些听不懂的屁话。
“你真的没有事,就来看看我?”她双臂放在案上,支颌仰颈看我。
我撇开视线,淡定问她:“你知不知道清亮去给付箬送面具遇到袭击?”
她怔愣一瞬,“时间地点应当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视线落到她光洁裸露的脚踝,她侧坐着,或许是屋里太热,裙裾撩到小腿以上。
难道谌辛焕每次来找她,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她思考完毕:“可能,原来接头的人来不了,这人不想暴露自己,只能打晕清亮。”
我一怔,如果是崇任东来,他不想让清亮看见他的脸,最好的方法就是打晕他。
崇任东若是没戴面具,他以底下的那张脸来,更是不能让任何人窥见。
她说完忽道:“没别的事,你快走吧,谌辛焕等会儿要过来。”
我弯腰抱起她,把她抱到床上,她似乎知道我要做什幺,又踢又踹。
“你疯了?”她低声讲话,看着我把腰带扯开。
是,我是疯了,地室冬天会结冰,盖三层被子都挡不住寒气,她却热到衣衫不整。
我抓着她的脚踝,扛到肩上,她娇嫩的腿心红艳艳,水淋淋的。
里面果然又湿又暖,还很紧。刚动两下,委屈浮上她的脸庞,她都不知道我过的什幺日子,那个冰窖一般的地室,我不想回去,再也不想回去。
“算我求你。”她把张开的腿缠在我的腰上,“哥哥,能不能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