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中茫然地一震,仿佛回到某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沈琴师看见坐在檐下独自玩耍的我,走过来,咬牙切齿道:“死捣鬼的小杂种!看一眼都要脏眼睛的!”

六哥隔得远,没听太清楚,问我:“太子跟你说什幺?”

我笑:“太子说我念书三心二意,要加把劲。”

六哥说:“那你乖乖的,六哥不打扰你了,我留着鹿肉等你。”

他弯着腰,钻出了灌木林,一边跑一边挠,像个滑稽的猴子,蚊子太多,盯得他脸上脖子上都是包。我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正对上姜明珏的眼睛,他冷笑,我微笑。

我希望有人对我好。如果得不到,那也没什幺大不了。

他看着离去的六哥,一点点沉下脸。我总是怕他那神情,又转头去望窗外水边婆娑的树影,水中藻荇横行,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炸鹿肉、干煸鹿肉、烤鹿肉、熘鹿肉……此头小鹿不知遇何大劫,遭此毒手。我看了一眼满嘴都是油的六哥,嚷嚷道:“皮给我留着。”

“那还用说,”他将高足银杯里剩下两块鹿肉拨到我碗里,“都是鹿腿上最嫩的肉,多吃点,别尽跟吃猫食似的,回头饿着自己。”他絮絮叨叨,像个操心的父亲。

我希望有人对我好,虽然对我好的只有二姐跟六哥。只是想被爱,哪怕无人肯来。

我就着六哥的话,低头吃得很急。他手足无措,看到我的吃相,渐渐安静了下来。六哥虚虚地搂着我,拍着我的肩,像哄一个小孩子,笑了:“这幺好吃啊?汗都出来了。”他抽出干净的中单袖子,抹掉我脸上来源不明的水珠。我说好吃,我断断续续地告诉我的六哥。

鹿肉吃多了烧心,第二天我整张脸都烧得绯红,庄重如太傅,也惊悚地看了我几目,只是客气,忍着没问。

午间趴在书案上小憩,睡得昏昏沉沉满头大汗的时候,一只手贴上我额头,像是久旱的土地引入清亮的水流,舒服地只想让人叹息,我喃喃道:“六哥……”突然,一盏冰冷的清茶兜头浇下,从额头一路滑到了我脖颈。我心头一凛,猛地睁开眼,是姜明珏。他屈一膝,席地坐在我身边,见我醒来遂冷淡地抽回还在我我额头上的右手,他左手还端着一盏空了的瓷杯。他见我戒备地后退,只一哂:“很失望?”他嘴角微勾,是个不甚讨人喜欢的笑容,俯身过来,每说一字就缩短我们之间一寸的距离,“不是你的六哥。”他的眼睛黑得像一潭漩涡,好似再看下去就要跌入万劫不复。于是我转头,避开与他四目相对的结局,笑道:“太子玩笑了。”我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颤抖,看我这幅不愿和他多有牵扯的样子,他双眼突然一眯。料峭的寒冬来得出其不意。

我还是避开他,不敢转头,也不敢去擦脸上那盏冷茶,由着水珠从脖颈滑进我的衣领。

“若是别人被泼冷水,总要气一气的。”姜明珏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嘲讽的意思十足,他摁住我抖动不止的肩,轻笑:“你是怕我怕成这样,还是被我气成这样的呢?”

我咬住牙关开口:“明玉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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