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神机不妙算(今)

且不提送走师弟的季芹藻,回书房处理了一些桌案事务后,又拾起先前未看完的大部头医典继续翻查,若觉得倦怠,便揉揉眉心、饮一杯茶,再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看至小半的食谱权当消遣,但又是细细研读,且一如既往地专挑些不是甜味的菜式来看。

只说池润自晚来秋出来后,一路若有所思地漫步向前,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还在自牧峰的范围内,并且立身之处距离顾采真的小院子,很近很近了。

他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自己怎幺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附近,而且,还一站了就是这许久。

要知道,以他的修为和境界,不仅仅五官灵敏过人,而是周身气场已然能于无声无息间掌控身边一草一木的情况,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走神、出神,甚至于走到这里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情况,绝无仅有,反常至极。

但只要事关顾采真,他好像就跟“正常”二字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困扰他的那种烦闷感又出现了,池润倍感糟心,而后背又忽然一阵抽痛,灼烫的热意出其不意地迸发。与此同时,另一股意义不同的烘热,却出现在他下身的男根处。

几只飞鸟凌空掠过,唧唧喳喳,吵闹非常。池润既羞且恼,随手一扬袖子,被无辜迁怒的鸟儿们顿时被莫名出现的“怪风”吓得扑棱棱飞走,徒留几根羽毛,带着鸟儿们的委屈与控诉,无声地自空中飘悠悠落下。

池润深吸一口气,心情很不妙,既糟,又躁。

他知道,这一切的源头虽是在顾采真身上,可自己又确实不该因此责怪她。然而,池润虽然明事理却压根不是个多幺好心性儿的人。于是,再一次,无言的暴躁羞耻与束手无策,同时在他体内四处流窜。

相比于以往不止一次的尴尬体验,这回的痛感与热意都不算十分强烈,由此可以推断,他此时感受到的是顾采真正在面临的情况——又一次不是太严重的伤势发作。

按照经验来看,这样程度的发作,她很快就能自行压制和缓解。但为了放心,他倒也可以主动再探查一下……

池润一个警醒,立刻掐灭了自己这个习惯使然的念头,并在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又朝少女所在的小院子多走了几步后,立刻掉头,飞也似地回到了摘星峰。

不,他是真的用最快的速度飞行回去的,简直像是在逃跑或者说是逃避什幺,颇有几分被洪水猛兽在后面追赶的狼狈……

身体的异状在他回到星辰殿时已经消失,按照这个距离范围,他其实还能被动感应顾采真的,那看来她也确实是如他预料地那般,又一次扛了过去。

可池润却有些难以专心于眼下的事,心里总会想到今天见到树下少女时,她微红的脸。

他不至于分辨不出花正骁的话是真是假,但想到顾采真,他的心神总会被牵引。

他也知道,这完全是他自身的原因,无论如何也怨不到少女身上。

临风轻叹一声,在年轻的玄衣仙尊的人生里,鲜少有这种棘手的感觉。

默念清心咒无效后,池润索性来到青华池边的水榭,在风声与水声中打坐凝息。

日光洒在池面上,折射出一捧捧碎金的光,水榭四周的轻纱与珠帘被风吹得摇曳生姿,他入定一般不动不响,直至归元城内华灯初上,烟火气升起,一众弟子自大饭堂各归各峰,他才重新睁开双眸,看着无风无浪水汽氤氲的灵水池面,变回了旁人眼中高高在上万事尽在掌握的玉衡泽世。

在花正骁拜师入门时,身为师叔的池润便拿到了对方的生辰八字,当初他只是暗自合了下他与季芹藻的师徒缘分,而后,甚是满意。

而他过目不忘,此刻又定下了心绪,便起身净手焚香,一笔一划地写于纸上。

这天地运行,日月更迭,万物交替,凡事都有一套法则规矩。即便玉衡泽世的灵通高深莫测,做这种参破天机之事,也总有诸多禁忌。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几次提前勘出灾祸,救黎民苍生于未然之难,那也是天意容得他救,祸事不实,气数未尽,可以改之。事后,他虽功德加身,却也仍旧难免因泄露天机而于自身的道体又或气运有碍。

气运这种东西,其实玄之又玄,福祸相依者有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者亦有之,这点暂且不提。

只说这道体的损碍,若他炼体强健便也罢了,此后日日精进夜夜勤修,以他的绝尘天赋,未必不能“补”得回来。可他又偏偏一身两分,各自处世。他变成少年之态时,修为也跟着倒退,甚至影响了主体也跟着修为有些许损失。等再变回成人之形时,修为提升又速度缓慢,简直事倍功半。

随着变化越来越频繁地发生,他的修为现在已然停滞不前,甚至如堤下蚁穴丛生,眼下受损虽少,可日积月累的蚕食,便是千里之堤亦将溃于一旦。

或早,或晚。

即便玉衡泽世的灵能之力跟他的绝美容貌一般,在修真界同样举世无双,可只有他本人和师兄季芹藻知道,他的极盛之势下,是不可逆的衰颓之迹。

他幼年时期就以自身血肉灵气供养祸丹,后来又不受控制的自分两形,如是种种,都是漫长又巨大的损耗。可以说,他的修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本就是个奇迹,因为如若算一笔账,若非天赋灵能实在强得可怕,他这些年的修炼与付出根本没法平衡——完完全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得不偿失”。

这也是为何季芹藻不肯池润为其轮回劫反复卜算的原因——他算的是季芹藻的命,耗的却是他自己的命。

但修真界本就信奉强者为尊,九天仙尊的人品固然是第一重要的,可单拎出修为来看,哪一个又不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修者?凡人眼中只要是修真界的人就是神仙似的存在,实则都分三六九等,占卜的因由自然也有轻重——季芹藻的生死轮回劫和花正骁的姻缘,根本不是一个分量,对于这种几乎不需要耗费灵力的卜算,池润本该手到擒来。

掐指一算也是算,起卦抽筹也是算,旁人求上门,玉衡泽世也不一定会批姻缘,他不是因为不会,也不是觉得费力,完完全全是对此不屑。

但这次是师兄季芹藻开的口,花正骁又是他的师侄,他便也重视了几分,拿出了玉筹筒子。

这等类似求签的方式,民间多有流传,各大寺庙道馆也都是必备之物,但准还是不准,却与签子附着的灵力,堂宇所受的香火,庇佑此处的神力,甚至于求签者本身的命力……都脱不开关系。

而对于玉衡泽世来说,他的灵修越高,越是能化繁为简,这些玉筹之准,一看天,二看他,三看对象。其他,不论。

池润一手执筹筒,一手拿起写着花正骁生辰八字的纸张轻轻一扬,那薄薄一张纸便凭空无火自焚,等落下时,已然成灰。他随手自筒中抽出一根签筹,两指并起按在光洁的筹面上一滑,却没看到本该就此浮现的筹文。

池润不由皱眉,面露疑色,立刻重新布纸落墨,再次写下花正骁的生辰八字。

接着,他还是扬宣成焰,落地成灰,抽筹辨文……如法炮制了几遍,玉筹上一成不变,空空如也——他什幺都没算出来。

怎会如此?

他一皱眉,随手在纸上写了其他内容。于是,这一晚……

符禺峰的万善真人收到了玉衡泽世的飞讯传简,高兴地半夜叫来一干已经睡下的弟子,要传授他们新菜式作为庆祝——玉衡君告诉他,他一直苦寻不到的异域流芳食谱,其实被藏匿在西南方向某个与“飞鱼”相关的海岛上。

露华峰的紫玉仙子也收到了玉衡泽世的飞讯传简,她深夜走入自己亲自种下的灵药田中思索万千——玉衡君告知她,她之前向他表露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她目前需要关注门内弟子的教习专深,在来年拜师大会上的确不该再扩收徒弟,否则极易产生与“魔”有关的麻烦。

甚至于外人艳羡不已、皆认为他坐享齐人之福的圆冰长老,也收到了玉衡泽世的飞讯传简,当时他正忍着难以启齿的腰酸在半夜偷摸收拾行李,预备悄悄离开——之前还对他的事情完全不想管的玉衡君忽然建议他,不可再一味逃避接受两个道侣,也就是那只看似千娇百媚柔弱美丽的公狐狸精白雪,和那位英姿飒爽爱作女儿身打扮的竹马柯寒英“姑娘”……

且不管今晚的归元城中几家欢喜几家愁,反正青华池边的玉衡泽世,心情是大大的不妙。

他试着拿出几件本来并不想管的事情,这幺随意一算,玉筹自会给出结果,可偏偏花正骁的姻缘,他就是算不出来。

而反复多试几次后,他忽然改变思路,又去算了兰因絮果的确切方位,结果也是一样,算、不、出、来。

其他不相干的事情都算得到,唯独这两件最紧要的却……

一边是花正骁的生辰八字,一边是“兰因絮果”四个字和那句“山化海,海化沙”,池润又写一遍后便收笔而坐,既没有拿起它们,也没有再碰玉筹筒,只是就这样看着这两张纸,陷入了沉思。

————叨叨————

以下是写这章时,我对池润的吐槽和脑补:

1.一顿操作猛如虎,想算的结果一个也没算出;

2.半夜给别人飞传简讯的玉衡君:我睡不着,你们也都别睡了;

以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圆冰长老了,哈哈哈哈,他的感情其实是一条2V1的耽美暗线(不会展开写的,我累我懒我没空),他并没有坐享齐人之福,他是躺着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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