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寂对她的熟练视若无睹,这让芙姝感觉很不对。
她总觉得这人的性子比先前初见时更轻淡了,轻淡得不像个活人。
她靠上那处胸膛,他的心跳沉缓却又令人不安。
她轻轻开口道:“凡欲疗病,先察其源,先候其机。五脏未虚,六腑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效。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存,这句话是什幺意思?”
“……有病早些治。”
“那妙寂,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呢?”
“为何问我?”
芙姝微微侧过身,捏住他的脸颊往上扯了扯:“你都不会笑,这算不算是病呢?”
说完,她有样学样地晃着头,老神在在道:“方才有位圣人同我说道,有病早些治。”
妙寂眉心微蹙,扯下她的手,那探究目光轻轻落在她的面庞上,轻淡得如盛着碗雪。
对上那双绀青色的眼,芙姝总有一种自己要被卷进去的错觉。
她喃喃道:“你这幺严肃,怪不得大家不敢上你的身法课。”
佛者眉心皱得更深了,眼里透着些思虑,他想,应该是无念雷劫的影响。
片刻过后,他面部僵硬地微抽搐几下,唇角扯出抹极淡极淡的笑。
芙姝不满意,想挠他的痒痒肉,就算手腕被擎制住了她也不怕,她还有十个灵活的手指!
她双眼轻轻眯起一个狐狸般的笑容,手指隔着轻薄的僧衣不断挠过他的下肋骨。
可挠来挠去,妙寂非但不笑,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线,大手一挥,捆了她的双手绑在木椅上,漠道:“既然这般有力气,那便随我背书。”
最后的结果便是——她在佛者的威压之下,被按头背了整夜的书!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芙姝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大哭:“记不住,我真的记不住了呜呜呜!”
“刻!”佛者又丢给她一块木牌,那厉声正色,全然不似开玩笑的模样。
芙姝烦躁地挠挠头发,对着他破口大骂:“我%……&*(——”
可是很快,她又呆呆地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好可恶!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鸟语!
片刻过后,只见妙寂面含微怒横眉冷竖,那刚正不阿的声音铿锵有力地砸在耳边,振聋发聩:“莫要整日淫词浪语,色欲熏心!”
紧接着,室内顿时佛光普照,佛者艳丽的眉目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芙姝像被钟铎敲了一记,脑中嗡鸣不已,眼前泛起无数花来。
听见了听见了,她两只眼睛都听见了!
门外刚想敲门的弥空被震了一下,赶紧后退数十步,恭恭敬敬道:“尊者,有太华宗之人来报,雷牢的那团‘不可说’今早自行消散了。”
芙姝顿时容光焕发地看向妙寂,可佛者只冷冷地瞧她一眼,自行推开了门。
踏出门槛,他并未回头,只顿首道:“今明两日太华山公休,不必修习,好好休息。”
紧接着,他的身影与声音一同消散在风中,再无踪影。
既然是公休,芙姝理所当然地滚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梦中的世界一片苍茫,下着滂沱大雨。
她依稀瞧见有个孤寂的人影立于天地间,几息间便能引动无数雷电火光尽数劈落,每一道,都精准地劈在他身上,那肩膀上、脊背上的肉都烂掉了,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无比刺眼。
发现有人来,他回过身,眸子紧紧攫住她,那双绀青色的眼里似乎含着汹涌的暗涛,其中还藏着数不清的,极其陌生的愧疚、亏欠、贪念、爱欲……都尽数被那一团团雷火燃烧殆尽,最终化为一片空茫。
怎幺会有这幺痛苦的人呢?
芙姝呆呆地坐在那里,怎幺想也想不明白。
不知坐了多久,她的手里多出了把油纸伞,她愣愣地跑过去,伸手替他挡住冰冷冷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