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训楼的地下一层专门用来放各种浸泡着福尔马林的切片标本和大体老师,地下层温度低,渗上一层凉飕飕的,怪不得第一次来上人体解剖的时候感觉阴风阵阵。
老师叫了几个男生跟负责人去负一层搬,大体老师被大铁箱装着,坐学校专门运送的电梯上来。
为了能让大家都能看清楚些,分成了三拨人。事先叫同学们准备了手套,陈淼随手把头发扎起来落在背上,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套戴上。
铁箱子周边围了一圈人,老师让同学们散开些,按了一个不知道在哪的机关,铁箱的板块被推了出来,一阵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还算可以忍受。
为了表达对大体老师的尊重,全员双手交叉放前,闭眼低头默哀一分钟。
越闻越发觉气味越刺鼻,不知道情况是如此,都没有准备口罩。
陈淼屏住呼吸,在睁眼时把头往后转深吸了一口气,味道并没有消散一些,鼻子像被筷子捅了一样难受,福尔马林的气味弥漫在实训楼前的整片空地。
默哀结束后,老师揭开白布显露出里面的人体,开始从面颅开始讲解,再往下。
陈淼这时发现胸部早就被人成半环形切开,从侧边就能直接掀开胸部表层,左右肺已经被截除,首先引入眼帘的是棕红的腔体。
浸泡保存的时间久,这位大体老师应该是被瞻仰了很多年,早就不复当年还算新鲜时的褐红色,各种肌肉萎缩成小块,一时间分辨不清是男是女。
跳过大块简单的部位,开始讲解各个实质器官的结构,直到老师讲解完毕让同学自己认识的时候,陈淼伸手戳了戳了手臂上的一条大血管,手感像放了很久失去弹性的橡皮筋。
她又摸了摸心脏表面,对比起其他肌肉少了很多褶皱,比较光滑,几条大动脉顺着血液循环的方向延展,只是都已经断了,如果不断也不会躺在这。
想了想自己现在身上流动的血液,自心室没入主动脉,再经各级分支回到心房,这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看完后她把手套从外面脱掉,裹成一团扔进里面实训室的医疗垃圾桶内,跟着另一位实训教师进入地下一层的一间标本室里,充斥着和外面一样的味道。
这些都是人体割下来的病理标本,有尚未成型的胎儿胎盘,还有成型但是被流掉的婴儿,这些都与今天的课程无关。
老师带着他们走进更深处的地方,越往里走的标本容器越大,大到有一整根腿部被从中间切开,展示一半露在人们的视野里,让他们学习隐藏在内里的重要血管。
她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心疼这些早逝的生命,从一进这里开始她的兴致就不高,但是还是得学,毕竟等会课堂结束有小考。
按小组抽查,每组抽查两个人,老师还没走到这。
陈淼记得清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郑玲闲聊着,“你等会还吃的下饭吗?”
“应该吃的下吧,再看。”
她回应着点点头,也不确定能不能吃的下,但她好奇有人见完大体老师看见饭就吐出来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或者说他们班上有没有这样的人。
直到下课去洗手,挤洗手液按七步洗手法里里外外洗了个遍后她闻了闻,除了淡淡的福尔马林味还有手术手套里滑石粉的味道。
又放回洗手池里搓,才在教室脱下白大褂,把干净那一面朝外折叠好,抱着离开。
这边冬天的温度低得离谱,陈淼倒不是很在意,可经不住梁逸舟瞪她的眼神,今天穿了几件打底的棉衣,想到现在有人管着了,又套了一件羽绒服在外面。
所以导致她刚刚换衣服特别麻烦,起初穿白大褂的时候她把外层的羽绒服脱掉,后又把卫衣换下来,否则白大褂根本套不进去,把整个人显得非常臃肿。
她先在走在路上包的跟个粽子似的,越想越气得鼓鼓的,自己也太听话了。
郑玲还更过分地嘲笑她,说她把自己包的像个水桶。要不是今天梁逸舟有学生部的事情要忙,她肯定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给他一个拳头。
天气冷人就变得特别容易饿,饭堂里的饭菜香陈淼还没走到后门时就已经闻到,肚子饿得咕咕地叫了起来。
糖醋肉简直是她的最爱,没有糖醋肉的时候她就选糖醋鱼,实在是太爱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了。
陈淼和梁逸舟一日三餐几乎天天腻在一起,除了大家有事忙的时候。梁逸舟在学生会的事情很多,陈淼在社团混了个闲职,偶尔会去他工作的地方看看他。
有一天一起吃饭,梁逸舟取笑说她能吃醋,原因是陈淼那天压抑在心里很久的事情突然就憋不住了,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她在宿舍搂上看见梁逸舟去找那个舞蹈社师姐,他们还在一个部门。
虽然解释过只是送文件,但她还是有些不开心,她大方承认自己是真的酸了。除了这次还有一次,就是陈淼路过他们身边那一次,那次是因为什幺?她从来没有问过。
感觉到她一走近梁逸舟的下颌就不动了,两人话音戛然而止地站在一起。
“美女,怪不得你这幺爱吃糖…醋鱼啊~”梁逸舟故意加重醋字的音,第四声在他嘴里发出来又重又沉。
陈淼略重地拿手里的筷子戳了一下餐盘,擡头瞪着梁逸舟,意思是让他好好说话。
梁逸舟立马收住刚刚的嬉皮笑脸,端正了态度,“想听认真的?”
“你要说什幺不认真的?”陈淼像极了炸毛的猫,说着说着思考到了什幺又难过起来。
“算了,要是是不方便的话那你别说。”
她觉得自己怎幺变得越来越凶,应该温柔点的,想着他们只是聊工作上的事情,又觉得有些小肚鸡肠了。
梁逸舟握住陈淼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用拇指揉了揉手心安抚她,说:“我找她打听你什幺时候去面试。”
然后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小声呢喃,“然后泡到你。”
说完盯着陈淼一瞬,又一本正经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小口,再转头看向她。
“还想知道什幺?”
梁逸舟温柔的眉眼止不住地上扬,多了些平日形象里没有的痞气,存心想把眼前人的所有表现刻进眸中。
“别害羞,继续问。”
“我都回答你。”
陈淼刷一下脸热起来,耳朵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肩头一直流进心尖,她的骨髓都要化了,震惊他是如何一本正经说出这有些无耻又流氓的话。
“流氓。”陈淼恨恨又有些羞愤地说。
“只要能追到你我愿意使一些手段。”
“即使很无耻。”
这话说出了陈淼刚刚的心声,梁逸舟很懂她的小心思。
不管是之前她想要得到又在选择中犹豫不决的娃娃,还是给自己主动解释他只是给那个学姐送文件……不禁感叹,即便这些是巧合,陈淼想。
梁逸舟总是知道自己想听什幺,即使她什幺都不说。
总是不知缘由的就对她好,让她产生了他什幺都知道的错觉。
冥冥之中他替她做了很多找到答案的决定,她就是想知道,就是想得到,而他选择也做到了主动成全满足她。
她明白这次没得到的下次遇见还是会想拥有,她或许应该在除了喜欢梁逸舟这件事外也要勇敢些。
“那之前你去超市帮我给牛奶的钱呢?”真的是因为怕我插队觉得丢人吗?
后面的话她还是没胆子说出来,她的自卑不安和敏感在此刻就要暴露无遗,可是她听见身边的人说:“想对你好。”
“我不想我喜欢的女生在有我在的情况下还要自己花钱。”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在听到“想对你好”时她湿了眼眶,慌乱地左右转动眼球想止住眼泪,她才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哭。
“你那时就在预谋了吗?”
梁逸舟坏笑,故意装不懂地说:“预谋什幺?”
陈淼急了,皱起眉,深吸一口气想出声又憋回去,往复几次,她忍住羞。
“就是追求我。”
“嗯,是的。”
梁逸舟想应该多给陈淼一些安全感,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越能感到陈淼的不安和胆怯,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她,陪着她。
他想陈淼活得自在,按自己喜欢的方式,不用太在意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