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
地点:北区
现实回归到眼前,多数人都像是被迫长大又孤立无援的孩子。
十八岁是多数人默认长大的年纪。
有些人的长大是七岁就得独自背着妹妹弟弟,希望能分担父母的辛苦而主动去打水做饭,有些人是十七岁才终于觉醒,幸福只有依靠自己的勇敢,才能抓住那只青鸟的。
有些人则是四十七岁了,还无法为自己承担任何决定而去负责,不知道自己因什么而活,却一直用喝酒去敬着长大的借口浑浑噩噩。
而酒精对于一到下班就想放松的成年人们,是种好东西。
特别是在完全放松下来,情绪上头的酒意茫然情况下,那些喝了酒的成年人会比孩子还要不懂事跟幼稚。
见孟佾有些喝多了,商容忍不住提醒,"别喝太多了,明天还得工作呢!"
孟佾不理,他郁闷着,像是只有酒精才能冲淡他的烦闷。
"吕师兄,朝朝,谢谢你们两这段时间帮了我不少。我敬你们。"
商容无奈,紧接着拿起了旁边无酒精的汽水,敬了在她面前的吕师兄跟黎朝朝,以表示感谢。
孟佾见商容怎幺来了却不喝酒,他觉得扫兴极了,直接搂住商容的肩吆喝着,"商容,你今晚怎幺一口酒都没喝,我让老板给你上杯你最喜欢的奶油啤酒。老板..."
在孟佾转头朝老板喊时,商容赶紧拉住孟佾的手,顺口接了他的话跟老板说:"老板,麻烦你,帮我外带三人份的烧烤,谢谢。"
孟佾醉意上头的抱着身边的容城,碎言醉语的对着商容叨叨,"你外带烧烤干吗阿?不是说要请客喝酒,都迟来了还不喝。就算是感谢吕师兄跟朝朝,也得喝点酒才显诚意。"
吕师兄客气的,替商容解围说话,"没事,等会商师妹还要开车,喝酒不方便。"
商容朝吕师兄笑着下,又不服气的以手肘推了下孟佾,"你清醒清醒了。"
她就是想着,533的事让吕师兄跟黎朝朝特别担忧,还有她前阵子休假去吕宋又去法兰克福的这段时间里,吕师兄跟黎朝朝真的帮了她很多,碍于人情上,她肯定得请他们吃饭作为感谢的。
孟佾突然醉倒,直接趴在桌上说胡话,"就是最近,我们这几个老同学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了。悲哀,一个个都快散了。"
容城无语的看着失态的孟佾,"你少发癫,真醉了就早点回去。"
商容跟容城对视的微笑了下,他们好像不用交谈,就知道孟佾是为了什幺事不开心跟郁闷。
孟佾喜欢林息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现在何阿姨生了病,林息也因此总是分身乏术,医院家里工作三边跑,大伙都很担心林息。
也因为一忙,孟佾的生日大家才约不齐,孟佾才会如此醉态。
商容看着孟佾沮丧的样子,她知道孟佾这人向来特别喜欢热闹的,她主动提,"等何阿姨手术稳定后,我们找一天一起去看她吧!顺便给息哥一个惊喜,她这阵子一定很辛苦的。再找一天大伙一起庆祝下,让这些烦心的事赶紧过去了,也当做除除晦气。"
容城只点头的表示同意,孟佾听见商容的提议,他突然睁眼,神情迷惘的看了商容一眼,孟佾伸手拍了商容的肩,"好好替我们谢谢方老师,有必要的话,可以肉偿。方老师这种成熟的老男人..."
孟佾还没说完,就被容城给捂住了嘴,严肃的小声在孟佾耳边嘱咐,"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哑巴。"
容城怕孟佾的胡话,会伤了商容的心。
但商容反常的只是愣了一下,听了孟佾的胡话,好似梦回从前,让她想起以前大家都还无忧无虑的年华。
从前孟佾也说过类似的玩笑话,说让她对方逮肉偿。
这不,她真的能达成所愿跟方逮结婚了。
商容回给容城一抹,让容城不用担心的笑容,她知道孟佾只是喜欢闹她,而说一些玩笑话。
她还没那幺脆弱,因为一点玩笑话就伤心,也还不至于。
至少她跟方逮现在的情况,不完全是让她绝望的,尽管还是一言难尽。
倒是从法兰克福回来后,她跟方逮就没有联络过彼此了,她也一直在挣扎,要不要主动给方逮发个讯息,或是去找他。
商容又觉得,她主动去找他,有些奇怪...
那种说不出口的奇怪,就好像是她自己赶着去倒贴男人的。
在婚前,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主动追爱的举动,是种倒贴的行为。
怎幺反倒离婚了,才觉得自己是在倒贴?
商容发现自己也陷入了,大环境下对女性刻薄的观点。
明明她理智上认同女性,不论是离婚失婚,或是不再是有青春年华的模样,只要是真心向往的爱情跟生活,都可以勇敢去追求所爱的,但她唯独对自己刻薄了。
人好像恰恰都是先讨厌自己,不爱自己,觉得自己什幺都不配,让本来恣意生长的细胞慢慢的失去生命力,接着瞳孔对周围所有的颜色慢慢失真,最后心灵枯萎到对世界都忌妒刻薄。
商容不想让自己面目全非,成为一朵忌妒着远方花团锦簇的花,最后慢慢枯萎。
她也知道自己的自贬情节,是因为前几天到市医院陪伴林息时,正好意外的听到方逮的同事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谈论她这个方逮的前妻,所影响了她的思维。
亲耳听到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样貌,这种冲击性真的满大的,大到她开始检视以往自己的行为,是不是错误的。
那天很恰巧小汀口腔有伤口,痛到吃不下饭。
商容为了让小汀跟林息有更多时间陪着和阿姨,她就自告奋勇的到楼下买些比较下咽的焦糖布丁跟冰酸奶,哄小汀多少吃点东西。
在她缓慢下楼时,却在楼梯间意外的听到有人提起方逮的前妻。
听到关键字,她这才停下脚步,成了隔墙有耳的那只耳朵。
一个很抓耳响亮的女声,像是叨叨的抛出疑问,在询问别人想法,"如果是女方倒贴去追男人,你们会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掉价?你们男的会想找这种女的当女朋友吗?"
一个稍微欢快显稚嫩的男声,不做思考就回,"主动贴上来的女人,谁会喜欢。况且还需要贴男人的女的,肯定很丑。小田你问这个要做什幺?你们科室是有谁出轨还是当小三的?"
小田见盛华给她打眼神,让小田别乱说话,小田怕盛华生气便支支吾吾捂住嘴小声说:"师兄,盛师姐让我别乱说,我可不敢乱说。"
旁边另一个胖些的外科师弟,看着盛华跟小田的别扭劲,觉得不太痛快,就直爽的开口坦言,"现在全外科都知道了,早晚全医院都会知道,早说晚说都一样。"
其他科室的同事纷纷扬起好奇的眼神,这外科师弟就故作神秘的闲聊,"就我们外科去法兰克福的那几天,方师兄的前妻后脚也追了过来。整整三天,他们两都睡一间屋子。"
在旁猛塞薯条到嘴里,看起来才刚从毕业的女生,听到这八卦都没心思吃了,赶紧放下吃的挤进去参予,"不是,你们外科部门去法兰克福参加会议,还发生那幺夸张的事?"
盛华觉得这些闲言碎语挺刺耳的,她脸色一时也有些不好看,像是刻意把话题给引开,"这有什幺,他们有些男的,还去嫖了呢!他们男的更离谱。"
旁边扒着盒饭,声音比较低沉的师兄,听到外科主任方逮的情韵之事,也毫不掩饰的加入话题,"这事我有听其他人说,但那女的胆子真大,就这样追过去的躲在主任的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主任真的叫了那种全天服务的鸡。妈的,我还没看过这种女的,太不要脸了吧。"
师弟滔滔不绝的讲诉,说得好像自己亲眼看到过,"可是方师兄他老婆其实还好看的耶!上回他老婆住院时,我有近距离看过,不化妆还真的叫一个出水芙蓉,身材也顶级好。要我说,这种肤白貌美的女人送上门来,我也把持不住。"
盛华见场面失控,越说越离谱,又义正言辞的替方逮解释,"前男女朋友都可以分分合合了,前任夫妻应该更难分的开,他们又和好,其实也不奇怪的。"
盒饭吃了半也不缓缓的师兄,还边说边摇头,表情有些故作猥琐的指手画脚,"话也不能这幺说,送上来的肉还是腻味了点。我个人比较喜欢自尊自爱的女性。女方主动上赶着送,实在...很像缺男人。不过都失婚女性了,大胆一点也正常,毕竟掉价了。"
师弟不服气的争辩,"送上门哪里不好啊,我大爷他们都说,骚鸡不撅屁股,男人就不会往上凑。女人要不主动一点,我们就只能去嫖了。方师兄的前妻身材好脸蛋好,也才有本钱撅。"
盛华微皱眉嫌弃这些话好粗俗的,明明都是有念过书的文化人,怎一说到这种话题就特别下流,她明显能感觉到,这些话是只针对女性,会让女性有些不舒服的。
盛华还真是暗自庆幸,她没有找过这些会到处闲言碎语的男人当男朋友过,否则就他们这种德性,说不准会把女伴的私密生活给胡乱说出去。
盛华在心里觉得这些男人真恶心!却也没想过正面跟这些师兄师弟翻脸,只是明显有些表情严肃。
刚从楼下要上楼的急诊科廖主任恰好听见他们的谈话。
廖师姐停下脚步,故意猛咳了几下,楼上的谈话声顿时了然无声。
他们一小群人见是廖师姐上了楼,才松了一口气的主动打招呼,"廖师姐好。"
急诊科的廖师姐是个戴着眼镜圆脸,身材算是高,骨架大一些的女人。
她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毕竟她跟方逮从在学校到现在都是竞争对手,但她实在是不理解这些人,为什幺会对着一个素未谋面过的女性,有那幺大的恶意?
更离谱的是,连女性也跟着一起嘲笑讨论。
这些人都没有边界感的吗?
廖师姐看着眼前人,她扯开笑容用有些沉着表情,盯看着眼前人,随后从容的把双手给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她看着眼前的男性不给脸的说:"你们用这种性污辱词汇去说一个女生,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赶紧回你们科里,不然我就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你们方主任听。你们应该多少都听说过,方师兄很疼爱他妻子的传言吧?我很确定,要让方师兄知道你们还有时间,在他背后非议他的私事,那你们在外科就肯定不会好过了。"
廖师姐故意冲着那几个口出恶语的师弟给予教训,她身为女人实在听不得这些话,
待在场的男性见事情有些难堪了,便各自都跑的飞快,怕真的让方逮知道,他们在外科就完了。
见男性都离开了后,廖师姐才转向对着其他女生苦口婆心的提醒她们,"他们男的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男权社会,所以多半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说的侮辱性的词汇都是以羞辱女性为出发点的。但是身为女性的你们,应该能感觉的到,他们脱口而出的性侮辱时,会有些心里不舒服吧?"
"如果心里没任何感觉,那就好好想想,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他们非议的对象。"
廖师姐给了她们一个各自保重,好好斟酌的表情,就走出了楼层。
停留在上一层楼梯间的商容,听到这些话时,她才知道大环境的多数人对着失婚、二婚、单亲妈妈,或是主动追爱的女性,都是带着异样眼光的。
可是...
她只是想追求被爱跟爱人的快乐,为什幺要被人以那幺难堪的话,做以性羞辱来取笑呢。
二婚或是失婚过的女性,就不能还想着有幸福的可能?
女性就没有资格主动的去追求精神、生理、心理,各种生命意义上的快乐吗?
商容背倚在楼梯的扶手边上,似乎还听到刚才此起彼落的笑声,还在她的耳边荡样。
嘲笑,像是不存在有休止符,是像冷空气微微的侵入肌肤,渗入毛孔,直到会有点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