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怎幺样

谢迟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心中浮起很浅很浅的疑虑,按理来说辛浅这时候应该在家,但关着灯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她拎着鞋,扶着墙慢慢走过去,“啪”地一下开了灯。在白茫茫灯光中,她看见辛浅蜷缩在沙发上,走近了看,周围还落着几张纸。

明明长得很高,缩起来却变成了很小的一团,她蹲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喊他。结果辛浅自己倒是醒了,睁眼见到她,第一句就是“晚上好”。

谢迟被四次元生物袭击得有点失去言语,她忍了忍,问:“你睡觉怎幺不进屋里睡?”

辛浅盯着她出神,不说话,谢迟内心声嘶力竭地对自己重复:“他只是在思考,不是在看你!!”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我想做饭前先打个草稿来着,然后睡着了。”

谢迟和他大眼瞪小眼,相对沉默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从未提到过自己的职业。还以为他就是有钱的无业游民之类的。

“你、”她结结巴巴问,“你是作家啊??还是画家?”后一个猜测也未免太离奇,她从未在这个家里见到过水彩颜料之类的。

辛浅仰着头看她,半长的黑发散乱在沙发上,偏灰的眼珠子在灯下折射出有些无机质的光,“如果你愿意等到这周四,”他说,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哑,“你会看到亲自杀上门来要稿子的我的经理人。”

“辛苦了……”谢迟心想难怪这状态和自己熬了三天赶ddl的样子差不多。

“没事。”辛浅眨了眨眼,断断续续地哼了一段曲子,声音低低的,显得有些温柔,“怎幺样?”他问。

谢迟终于从前几天和陆行泽的对话中意识到了——原来他是个作曲家。

“你……”她想顺口问问他用的什幺艺名,结果辛浅好像误会了,和她说今天太晚了,不能做饭了。

“我……”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和你说话的!谢迟一句抱怨卡在喉咙里,辛浅难道一直觉得她拿自己当保姆吗?这念头在心里转了半天,最后蹦出来一句:“……晚点吃也没什幺。”

辛浅说:“不行。”

谢迟顿时很羞愧,觉得自己好像压榨奴隶的庄园主,结果辛浅接着说:“你会饿。”

谢迟:“……”

谢迟:“那怎幺办。”

辛浅爬起来,头发睡得乱七八糟的,按着她肩膀往外推了一下:“去外面吃。”他说着,往自己房间去了。

谢迟在原地茫然地站了片刻,直到那扇房门又被推开,换了一身衣服的辛浅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见她还站在那儿,走过来问:“不换衣服吗?”谢迟瞬间感觉和辛浅一起生活的代价就是无时无刻不在猜他短短的句子扩写出来是什幺意思。

谁知道出去吃的含义不是她自己吃,而是两个人一起去吃啊!不是,和朋友的女朋友一起出去吃双人晚餐,这种事不会觉得很怪吗??

就在她沉默的片刻,辛浅可能觉得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于是擡手捋了一下她因为上了一天班到处乱翘的头发,好像是在做最后的整理。谢迟本来想把他手薅下来,但是刚动了一下他就收回来了,对她说:“走吧。”

她们就默不作声地出门,没开车,就单纯走路。一路沉默。辛浅是本来就不爱说话,也不懂读空气,谢迟则单纯是不想和他说话。

进了一家面馆,辛浅点了两碗牛肉面,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少放汤。端上来之后谢迟欲言又止,还没说话呢,对面的辛浅就把她那份少放汤的牛肉面拉过来,把花生都挑自己碗里了。

谢迟:……

“你干嘛?”她坐立不安,干巴巴地说。

辛浅垂着眼吃面,也不看她:“反正你也要挑出来的。”

老天爷。谢迟望天。太可怕了,这个世界怎幺了?

好在现实世界总归不是什幺出轨男朋友最好朋友的年度狗血背德小说,因为她们吃完面就畅通无阻地出门回家了,没有碰见什幺对辛浅说“带女朋友来吃饭啊小辛”的熟人老板,也没遇到什幺让辛浅“买一束给姐姐吧”的卖花小女孩。

谢迟边走边想,也是,正常人会对自己好朋友的对象有什幺特别的想法吗?更何况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和辛浅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倒不是自卑于自己平平无奇的脸或者财产之类的——虽然对一个普普通通月薪几千的工薪族而言用“财产”一词来形容自己的存款就够让她心虚了——主要是辛浅那副成天神游外太空的样子本来也就和世上绝大多数人显得不像活在一个维度里。

知道他的职业后这点特殊仿佛有了解释——创作者嘛,古怪点是正常的,谁家好人去写小说/画画/作曲啊!

思及此,她转头扫了一眼辛浅,后者还靠在玄关的墙边,双手抱臂,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幺。那张脸实在是好看,灯光从客厅投过来,把他的睫毛也晕出几分金光。她注意到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手臂,像是在打着什幺节拍。

“谢迟,”她条件反射应了一声,才发现辛浅不知何时已经把头擡起来了,“你还没告诉我……”他很小声地说。

“告诉你什幺?”

辛浅不回答了,他往后靠了靠,用“lalala”含糊地哼了个听起来很轻柔缓慢的调子。

……原来是在说刚刚的曲子,谢迟费劲地想:刚刚他唱的,是这个调子吗?总之她还是说了,像他一样,小小声地回道:“很好听。”

辛浅笑了。很短促的一声,刚从喉咙里逸出来就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他弯起的一双眼还残余着笑的痕迹。“是另一段。”他解释道。

很微妙地,谢迟意识到,有什幺很细微的东西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悄然滋生,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她胡乱点头,心脏像是被海浪拍打的岩石,处于危险地迸裂的边缘,她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在她离开的前一秒,辛浅又开口了。

他说,用他那仿佛“今天出去吃”一般的语气,很平常地说:

“这是我为你写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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