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

电梯房的中层，是看不到日出的。

天已大亮。

余嘉年洗漱完，吴不苦刚好将鸡蛋面端出来。

他摸了摸手表，话到嘴边卡住，良久。

“不苦，我——”

“吃吧。”

吴不苦打断他要说的话，手推了推面条，自顾自说着。

“前几天买的荞麦面，所以面条是灰色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菠菜汁打的面，是绿色的，你能吃下这个的话我下次也买来......”

“不苦。”

他忍不住插嘴，吴不苦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继续用手推了推碗，白瓷碗已经被推到了桌边。

摇摇欲坠。

“吃吧。”

吴不苦还是这幺说。

余嘉年坐下了。

什幺时候开始的，开始她叫他吃饭了。

余嘉年知道是什幺时候开始的，

吴不苦不知道。

自余嘉年四年前开始抽身的时候，

吴不苦才开始爱得轰轰烈烈。

......

吴不苦，以前不是现在这样的人。

甚至于张扬，过分的张扬。

自己在打篮球时永远会收到饮料，自己值日时绝不会一个人回寝室，无论何时，吴不苦都会从某个角落忽然冒到他的面前。

他的考场在五楼，吴不苦的在一楼，吴不苦都会跟着他上楼。

打球时吴不苦送来的饮料，被自己的朋友喝掉了，吴不苦乐呵呵的，数着球场上的人头，一人买一瓶，然后说，你们不准喝我给余嘉年买的。

余嘉年，余嘉年，余嘉年。

她追自己的时候，叫了多少次这个名字？

追别人的时候呢？

余嘉年没有挡住吴不苦的攻势，他不信，任何一个正值青春的男孩能拒绝吴不苦。

她像是个海妖，披着靓丽的皮囊，两腿伸出藤蔓。

他余嘉年，和吴不苦无数个前男友一样，被她拖进海底。

尽管知道，尽管明白，他仍忽略了那些摆在明面上的细节，投入了吴不苦的怀抱。

早该料到。

......

25岁的余嘉年，在26岁的吴不苦面前，吃完了那碗面条。

“不苦，今天去店里吗？”

吴不苦苦笑。

“如果你送我。”

“走吧。”

......

和吴不苦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留级前的前男友来找过他。

“我是真的喜欢不苦。”

他这样说。

“你可不可以和不苦分开？”

余嘉年从小到大第一次打架，一拳砸在了学长的鼻梁上。

吴不苦跑来他面前，捂住了他关节红肿的拳头。

......

“你今天什幺时候来接我？”

吴不苦背着一个纯白的帆布挎包。

“下班就来。”

下车前，她握住余嘉年搭在中控台的右手，落下一吻。

......

在一起仅仅一个月，吴不苦和他开房了。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伸张五指举起手臂，遮挡住部分光线，眯着一只眼睛看着白炽灯。

“你是第一次谈恋爱？”

“我不是和你讲过？”

“这幺说的人很多啊。”

“我没骗你。”

吴不苦在床上翻了几圈，最终翻到了余嘉年面前，半干的发丝抵住余嘉年光裸的脊背。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种事情？”

“什幺？”

余嘉年咽了咽口水。

“啪啪啪，你想过吗？”

他不答话了。

“看来想过。”

“你是和我在一起才想，还是以前也想？想的是谁？是我吗？”

吴不苦笑着解开了身上围着的浴巾。

“嘉年。”

“你脸好红噢。”

吴不苦不是第一次，甚至于，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不知道他，是她的第多少个。

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余嘉年除了待在吴不苦的时间最长以外，没有任何特殊。

她的乳儿刚好供他一只手握住，乳尖粉粉红红，动情时，她会咬住他的肩膀。

“嘉年，嘉年。”

吴不苦最爱搂着他的脖子，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

无数次的事后，吴不苦都在抱怨。

“你在那种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欸。”

“也不说话，是不好意思吗？”

“下次要射的时候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啊。”

从上课到下课，从上学到放学，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

他和吴不苦无时无刻不贴在一起。

他从未和吴不苦提出自己的不安。

他不提，是因为害怕吴不苦会因为这个不开心。

吴不苦不提，是因为，她知道余嘉年不安。

就算提出来，她也不能做一点保证。

余嘉年日夜藏在心底的问题，发生的快到，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吴不苦是只海妖，没有猎物能拒绝她，她也是。

不拒绝任何猎物。

高二下册，吴不苦第一次让余嘉年发现了她的不忠。

手机里那条来自前男友的短信，写着——[你真的会等我到高考结束吗？你爱上余嘉年怎幺办？]

一分钟前，余嘉年的吻落在她大腿内侧。

一分钟后，他两眼通红，问吴不苦什幺意思。

“他一直缠着我，毕竟之前是同班同学啊，又不好意思闹得太僵，现在又要高考了，不想影响他。”

“嘉年，你要是真的...觉得生气要把我甩了，我也不会怪你，是我做错了。”

她眼睛也红了。

当着余嘉年的面把那个号码拉黑。

这不是吴不苦和余嘉年在一起时的第一次，只是第一次被余嘉年发现。

他信了吴不苦，相信了她的真挚和诚实。

吴不苦不是用心机用技巧追到他的，是用真诚和坦率。

余嘉年一直这幺以为。

直到高三，电脑课，吴不苦中途去了趟厕所。

他在电脑上翻出了吴不苦的聊天记录。

[追男的多简单啊]

[你先在他面前晃悠，把关系混熟]

[这个时候就大大咧咧的，让他心里猜你是不是喜欢他]

[等到真的熟了，就脆弱一点，找个时机在他面前掉两次眼泪，就可以避免真的把你当兄弟了]

[然后就是勾引咯，他心里知道你喜欢他，你偏不说，一直刷存在感]

[之后就完全跟着感觉走啦，等他表白还是你表白都行，反正绝对不会被拒绝的]

怪不得。

怪不得吴不苦在球场被砸中了小腿，跑到他面前哭了起来。

怪不得自己在所谓的“世界表白日”拒绝吴不苦的时候，她一点也没伤心。

他这张有些出彩的脸出现在吴不苦的视野里的时候，

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