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公开转发,甚至扬言提告的事,直接在市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争吵、唾骂、辩论、争执,顿时成为网上不小的话题。
看似是一种男女思维的攻防战,其实这不过是一场不允许女人解开枷锁,想用女人作以柴火来取暖的篝火祭祀罢了。
奇怪的是,同围在篝火边,以烧毁女人来取暖的群众们,不是单纯的只有男人。
在男人堆里的女人,也会因此分得一点由女人身上刮下来的油脂而喜滋滋的叩谢男人大恩。
如此诡异的画面,真让人颤寒。
安佑妇产医院的院长柳展眉医生,看见有朋友转发商容的文字,在细读之下她也心有所触。
左右权衡之下,她也转发了这段文字,她本不想留下文字,怕会给她的夫家留有话柄,或是惹上麻烦的。
但是柳展眉想,文字的主人已经足够勇敢了,她身为女性知识分子,不能让她孤立无援。
柳展眉想起自己虽然幸运,嫁了个虽没有爱却也能算是相敬如宾的丈夫。
可她却没勇气去挑战这个世界,更没想过,如果她的女儿活在这种对女性刻薄的氛围下,又要忍受些什幺?
难不成,真的要跟她一样,一辈子就守着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因此,柳展眉转发后留下文字,\"受害者,没伤害过任何人,她只是受害者。\"
后来,她觉得不妥,又改了,\"受害者,她只是个受害者。\"
柳展眉伸了伸懒腰,她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城市灯光,陷入沉思。
她在想商容写的那篇文字。
其实那篇文字里,有一段让她很有感触...
在这大环境里,女性往往要先证明自己的正确性,才能有资格去控诉别人的不是,或是去责难别人投以她的伤害。
好似只有乖巧懂事顾家,或是生了儿子的女人,才能有资格去控诉丈夫外遇了一样。
只有世俗上所谓的好女人,也才会有人愿意听她们的苦难。
这对女人来说,何其不公平。
幸运的她,又哪里能体会到不幸运的她,所受到的不公平有多刻骨铭心。
深夜时分。
林家屋里的客厅散落了一地的玩具。
今天林汀玩的太累了,没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小玩具。
林息也不愿意强求这年纪的孩子必须一板一眼的循规蹈矩,弦拉的太紧会很容易断的道理她还是懂得。偶尔的放纵跟放松,林息觉得也不打紧,反正屋里乱个一晚上一天,也不会怎样。
就是夜间极静,林息哄睡完小星星才有了点自己的时间,能上互联网逛逛。
也因此她看到商容的这些文字时,已经深夜了。
她看到开头,直愣了半晌,她不理解商容为什幺要出来坦诚。
商容这幺做,不仅无法冷处理还会被当靶子攻击,只会让生活更加的不平静。
林息忧虑的重新读过,深怕商容会不会患上创伤压力症候群了。
看到后面,她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偶后迎来一阵慌张。
因为身为母亲的她,对商容的担忧能感同身受。
林息想起小星星刚才对她说晚安吻,小小的脸蛋亲吻在她脸颊的温度,还留在她的脸上。
就算不是为了她跟商容那幺多年的感情,只是为了小星星,她也必须表态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是个母亲,更是个爱孩子的母亲,为了她女儿,让她豁出命都可以,表态算什幺。
一想起她的小星星有一天会长大,可能会面临对女性的恶意跟磨难,她就忧心忡忡。
\"她,很勇敢,我也想勇敢一次。身为警察,我有责任让孩子活在安全的地方,可身为母亲,我更有责任,让小星星可以活在,就算女性受了伤,也不用害怕被指责,敢勇于说出来的地方。\"
接连着,商容的老朋友们跟老同学们,都像是私底下说好似的,通通复制林息的文字当做关键字转发。
\"她,很勇敢,我也想勇敢一次。\"
斗大的关键字,瞬间让这件事无法低调处理,顿时一分二,二分四,四扩八,难以计算有多少人看过商容写的这段话。
这把火烧的很烫,却让有些人心急如焚,像是被踩了尾巴般难受。
暗香自夜风来,在一间清幽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的像是在招待什幺贵客。
"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处理?"
萧定捷丢了几张纸页,很坦然的丢往站着离他两公尺上的顾怡身上。
顾怡不用看,就知道萧定捷是因为什幺事把她喊来这处私家院子,还对她大发脾气。
她已经很习惯这种场面,也对萧定捷如此发脾气很是镇定了。
顾怡用余光,往飘然落下的纸页一瞥,定然就看到纸页上印着商容写的那些文字了。
果然与她猜想的无误。
随之,她蹲下把一张一张的纸页给安静的捡了起来。
此时此刻,顾怡觉得她自己宛如卑微到尘埃的尘土,毫无自我,像条畏手畏脚的流浪狗。
因为,她知道自己为何是心虚着的。
顾怡把纸页收拾好,才并拢的跪坐在小桌前,她把纸页弄整齐,说起话跟动作都是有条不紊的,"师兄,我已经劝过这商雄家的大小姐了,也劝她替家里着想。可是不是所有女人,都跟我一样,只想求事业跟利益,或是求一段不可能圆满的爱情。"
"她是我的下属,不是一条可以任凭人使唤的狗"
顾怡的话显而易见的,有些自我嘲讽。
萧定捷看了她一眼,只是阴沉的沉默着,他尚还存着耐心。
顾怡已然不像早些年的年少不经事了,早些年前的不甘心跟愤怒早被磨损殆尽了,她淡然的说,"师兄,这幺多年了,你觉得我的忍气吞声,让我得到了什幺?"
萧定捷听见顾怡又重复的提起以前的过往,他乍然没多少耐心,"师妹,这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该放下了。更何况,你有了儿子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从来没有女性可以任市里的要职,你一下子就从小员工爬上可以跟局长并列而语的鉴识科长,你还有什幺不满意的?"
萧定捷的话,让顾怡有些可笑,他把这些当成什幺了?是上对下的恩赐,还是强对弱势的可怜?
顾怡的眼神终于有了涌动的情绪,她不避讳的直言,"所以,你们把这些东西当成是给我的恩赐?不...我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应得的,因为我得到的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可以拿来捂我嘴的资本,是你们用来引诱我、胁迫我,使我沉默的资源。"
"你明知道韩佳军根本跟他的妻子和和美美的,他只是想在他老婆孕期时出轨,根本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跟他老婆只是联姻关系,毫无感情基础。你还把我往火坑里推?"
萧定捷才思敏捷,善于狡辩,说起话来攻人也攻说其心,他不理解顾怡为什幺会突然发起疯来,"师妹,你这真的不能怪我,韩家的人脉有多广,在我们市里的背景有多雄厚,你也是知晓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意气话说到此,萧定捷终于亲手替顾怡倒了杯茶,他笑盈盈的看着顾怡说,这笑容更像是示威跟嘲笑,"师妹你也别说负气话了,你跟韩兄在一起,难不成你就没有从中享受到男女之爱,或是得到些什幺好处?你可别忘了,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在知道韩兄有老婆的条件上,还愿意背地里当着韩兄的小女朋友的。"
男欢女爱,从头到尾,心甘情愿,这些字眼像是巴掌般,火热热的直甩在顾怡的脸上。
她精致的妆容,虽有着火红的唇色,竟生出了一丝的脆弱跟惨白。
因为萧定捷说的没有错,她确实也享受过跟韩佳军在一起时的快乐,也曾在韩佳军的身上得到身为女人的虚荣,更别说她的事业也因为跟韩佳军在一起而一帆风顺,一路高升。
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伤害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
她惨白的表情,透露出一丝的可笑,她浅浅的笑了一声,只觉得她真是可悲,"错的都是我,那韩佳军跟你就没有错了?别忘了,害死韩佳军的发妻也有你的一份。当年要不是你故意牵线,让我跟韩佳军搞在了一起,甚至帮着韩佳军隐瞒他刚新婚的妻子怀了孕了。我这个毫无背景的小丫头,哪有可能被韩佳军给看上了?"
顾怡很不甘心,所以不愿服输的直面萧定捷,她的字字句句都像锋利的刀,直面自己的过错。
这幺多年了,她很后悔,可她不甘心这两个始作俑者凭什幺可以毫无愧疚的活下去,还活的那幺滋润。
萧定捷突然无话可说,因为他确实也是为了自己...才欺骗了顾怡这个师妹的。
但是他很肯定商容这件事,绝对不能引起群起效应,既然商容选择在这暗藏汹涌的大海里,翻起风浪,那她就得付出一点代价。
萧定捷沉思了一下,才郑重看着顾怡,他的口吻强势,"这件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无限度的消耗。双子楼既然抓了人,就已经结案。既然结了案,还有什幺话好说的?想办法让她闭嘴,否则后果自负。"
萧定捷说完,还发怒的放下手中的小酒杯,重重地哼了一句。他没想到这商雄家的小丫头,居然惹出那幺多是非。真是千不该万不该看在是远亲的份上,而提拔她。
顾怡收拾了下自己的衣着,她藏起自己卑微脆弱的姿态,冷傲的起身,"商容这事,我已经帮到底了。要以当年对付我的方式对付她,那是不可能的。我劝你自己惦量着商容背后的商雄家。"
"我记得,你还有要事,是需要商雄家的帮助吧?我劝你,冷冷的就处理掉就行,如果过度放大,或是过度打压,反而无人受其利益。你自己也会不保。"
顾怡说完,神情从容的起身离开。
两日后,市府方发了新闻稿,说会全力的尊重双子楼的调查结果。
这些各方不同的反应,在听见受害者的苦难时,有些人会选择帮助,有些人却选择压制,有些人选择倾听,有些人选择责难,有些人选择沉默。
只不过商容恰好的知道自己属于该沉默的那方,却是不能再沉默的那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