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宽阔,夜色又渐浓,季云烟找了半天才摸到地方。
青云道边的翠微亭,女官嬷嬷茶余饭后的聚集之所。
隔着几棵稀稀拉拉的绿植,季云烟默默站在绿屏后。
没人发现她从自己的屏兰宫溜了出来,这“归功于”宫人们向来对她的看顾不周。
不忍去回想这个才十八岁女孩子的过往,是怎样在委曲求全里长大的。
她秦念不能忍下这口气。
再三确认自己身上伪造的伤痕完好无损,眼角的泪意准备就绪。
她在等。
原主幼年丧母,寄居太妃宫中长大。
偏太妃又是个性格孱弱的,太后三番五次施压,终令她从太妃宫中搬离,独居去屏兰宫。
迁居屏兰宫不足一年,她便被黑衣人从阁楼推下,昏迷至今。
原主没能想明白,太后为何非要她迁居屏兰宫,秦念思考半秒便懂了。
啪。啪。啪。
三声宫鞭,由远及近,那是当朝郦锥帝王的仪仗。
慧心虽只是个小宫女,办事竟妥帖。
季云烟估摸了一下时间,和慧心打听来的,几乎分毫不差——
今夜戌时过一刻左右,陛下会和太妃用过晚膳后,前往御花园散步,恰好路过季云烟所在的这个位置。
亭子里讨论的内容愈发露骨了。
季云烟抱着瘦弱的身躯,抽泣出声。
身后很短促的一声太监询问被谁阻拦住,继而,很轻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十三公主真傻了?”
“可不,”是王嬷嬷的嗤笑声,“叫她都不应了,估摸着定是先前摔坏脑袋了!”
“那可怎生是好?她不是还有和南远三皇子的婚约幺?人家皇子可会娶一个傻子作王妃?”
王嬷嬷:“那定是要黄了的!季云烟那一身皮包骨的,嫁到南远,恐怕人还没到,骨头就要颠散咯!”
“你胆子忒大了!”另一旁的嬷嬷想阻止她,“你怎又直呼十三公主名讳!”
“我怕什幺!我背后可是有太后娘娘撑腰!她季云烟不姓齐,已是宫里的奇耻大辱,瞧她那胆小如鼠的样子,还敢弄我不成?”
……
季云烟压着哽咽,哭得头晕目眩。
但她深知,她还不能停下来。
背后的看客还在凝视着她。
她预备的剧本——
自己装娇弱博同情,看能不能惹得太妃和皇帝的垂怜,好一举将王嬷嬷从她宫里先撤职赶出去。
但她的确没有十足把握,因为她不姓齐。
这是郦锥之耻。
记忆中模糊又陌生的皇帝,是长她五岁的哥哥。
此刻,他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不知用什幺样的眼神,注视着她。
季云烟快要挤不出眼泪了。
头愈发眩晕难抑,她突然想起,苏醒以来,她还没有吃过一点食物和水。
因为阖宫上下,没有人管她。
终于——
她蓦地眼前一黑,完全站不住身子,向后倒去。
晕倒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自己坠入一个温热的怀中,继而彻底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