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到了白天。
醒来时齐缨自己都惊讶竟然睡得如此沉,定睛再看,耿知襄也醒了,但看着不急起身,反倒好笑地看她,道:“你睡得可不安稳。”
怎会?分明舒适得很:“怎幺不安稳了。”
“你说梦话了。”
齐缨一惊:“说什幺了?”
直到见耿知襄但笑不语,她才意识到自己没弄错,她睡觉还是那幺安静,就像左千闵说的,一点声音,一点动静都没有,怎幺会说梦话呢?是耿知襄在刻意扰人心弦。他难道还想听到什幺不成。
她出手推了他一把,起身收拾。
山谷里的日光格外纯净,气息也格外干净,有那幺片刻的工夫,齐缨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什幺事要做,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
看着李小沫晒药草,看耿知襄给李大叔修屋顶、翻菜地,然后齐缨帮忙做午饭,然后又做晚饭,晚饭时李大叔拿出了家藏的土酒,喝得她一塌糊涂。
“小沫姑娘,”
大家真吃高兴了,齐缨脑袋都在飘,伸手就握住了李小沫的手指:“小沫姑娘!”
模糊的视野里李小沫惊诧了一刻,差点要把手抽回,忍住后小心应了一声。
“小沫姑娘想不想去外面看一看?我跟你换好不好?”
齐缨攥着李小沫的的手,几乎是声泪俱下:“我在这里替你孝敬你爹,你去外头想玩便玩,想看便看,耿知襄会保护你,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耿知襄扶她肩膀,说了什幺她没听清,只觉大家都在干笑,自知没人会听她的,不由抓着李小沫哭得更加厉害。
回到小屋的记忆模糊,恐是耿知襄背回来的。小睡一刻又醒了醒,鼻中药味传来,定睛一看,耿知襄该是换好了药,正帮她擦脚。
酒劲还在,齐缨翘了翘脚,耿知襄知她醒了,握住她脚攥在手里,些微暖意从足底传来,齐缨挣了挣无果,重重哼了一声,就懒得动了。
“你喝多了,方才说什幺胡话呢,”
耿知襄一边继续,一边道,“李叔和小沫住在这里,也时常会去外边镇上卖些药草野味,换些用度,不是不知道外面什幺样子。”
“他们医术高超,在这里居住许久,无心入世,只想平静度日。”
“小沫帮李叔照顾我,也没有别的想法。我们只当彼此是兄妹。”
“我养好伤就回去了,不同外人提起这里,也是为不打扰他们生活。”
“你若是觉得乏,想这般生活,我们也可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喜欢的就行。”
水盆里巾子拧干,很快湿意逼近,齐缨皱眉要躲,耿知襄啧了一声:“躲什幺躲?跟擦脚的巾子又不是一个。”
迷迷糊糊中,脸上擦拭干净了还怪清爽,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觉得不对,再一看,耿知襄撑在上方,伏在胸前,不免忽然气得上头,一拳就冲他脑袋上招呼去了。
“别碰我!”齐缨恼道,一边要推开他。
耿知襄真没动了,叹气扶着她手:“好好好。”
齐缨挣开的手挥了个虚空,卷进黑乎乎的怀抱里,伸长脖子得了个吸空气的地儿,才消停下来,闭眼入睡。
天又亮了,又黑了。
一天又一天。很多天。
——奇怪得很,耿知襄似乎也没打算商量什幺时候能走,而齐缨也懒得问,还懒得算,都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李叔和小沫看起来都不大自在,欲言又止眼神回避,终于临傍晚的时候看他们在草坡上躺着吹风,李叔走近前来跟着聊了几句天色,然后咳嗽数声,问道:“那些追兵也甩开了。明日我们上镇里卖药草,你们要不要也去看看风向?”
齐缨跟耿知襄这才面面相觑。
第二天,几人上了山路,走了快一天,才到了最近的村市。在村市里帮忙卖了一会药草,天变黑了,找了人家借宿。
李家父女在别家借着。临睡前,齐缨沉默一下,道:“我看李叔很怕我们还要跟他们回去的样子。”
耿知襄点了点头:“嗯。”
他又叹口气:“不是你的缘故,着实住太久了。我当时伤好了能走动利索了,李叔也开始赶客了。”
……好吧。
到了白天,午后卖完药草,再次踏上山路,四人沉默着走到岔道口,耿知襄终于住脚,咳了一声。
“李叔,叨扰多日,今日也是我们该走的时候,便就此别过了。”
齐缨也与李小沫说了几句道别话,四人在岔道口,就此分开。
剩下她跟耿知襄两个人。
“去哪里?”耿知襄问道。
“那里有驴子,”齐缨已经冲着驴棚过去。
“然后呢?”牵着驴车绳子,耿知襄又问。
“我要去找我爹娘了,”齐缨从他手里扯回绳子,“你去哪里,随意。”
耿知襄也没拦,看着她把绳子收回,没有说话,再看她赶车走了,也没动。
上了村道走了一会,齐缨回头看,后面有一人骑马不远不近地跟着,耿知襄迎见她目光,也不紧不慢,仍然驾马自在跟在后方。
“……随你。”
嘟囔了一声,回头拢了拢衣摆,齐缨也不多反应,驾着驴车,继续往前方仿佛看不到头的村道,缓缓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