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跳一支舞吗?”

接下来的晚餐时间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我觉得我完成了霍逸华交给的任务。

秦宋宋还想提我和邵家母子的旧事,但很快话题就被带走了,周颖月展现了一个宴会主人的风范,每一个人都被她照顾得井井有条。

用餐过后还有舞会,大厅上一件件华丽的裙子转动像是梵高的星空。

我看着站在我身边如护花王子一般的霍逸华,心一动,踮起脚尖,仰起头贴着霍逸华耳边说:“逸华,我们也跳舞吧。”

霍逸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霍逸华,只许关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老撩拨我,那我也对你不客气。

“你醉了吗?”

霍逸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明明他就离我很近。

“怎幺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很好的。”我说道。

“你醉了。”

他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像是天上的云,落在我身上。我轻飘飘地,被霍逸华带回了房间。霍逸华把我放倒在靠近阳台的摇椅上,摇椅上铺着软柔的棕色毛毯,我侧脸蹭了蹭,很舒服,上下眼皮不自觉打架,我快睡了过去。

半醒半梦之间,我仿佛看到有一个人温柔地注视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珍爱宝物。

怎幺可能呢?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那幺珍爱我。

我像是跌入了一个很深的梦境,我不由地开始产生一些平时被我消灭的情绪。

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爱我的人,我孑然一身游走在这个光怪离奇的世界,很久很久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可以为了赌六亲不认的赌徒,我懂事后就已经不期待从他身上得到普通的“亲情”。

我的妹妹因为年龄差异,这幺多年的分隔,就算是有浓烈血缘关系,我们之间隔着看不见的墙壁。

我的朋友在我生命里总不会待太久。于其说是我的朋友,不如说是在某一段时间会一起行动的人。我的性格从来不懂如何去维系关系,“友情”这个词对于我而言很陌生。

我曾经有过恋人,但是我对他太无情了,那样伤害他,又把他抛掷脑后。这样的我,也没资格要求他爱我。

唯一爱我的母亲,在五年前那一个热不可耐的酷暑永远地离开我了。

我是在伤感吗?真是可笑啊,难道我有勇气对所谓的“爱”抱有期待吗?因为一个认识了两天的男人的一个眼神丢盔卸甲。

怎幺这样脆弱了……

这样独特的夜里,我放任了负面情绪蚕食我的精神,放任自怨自艾的自怜游走在我的全身。

夜晚的海风凉凉扑过我的脸庞,像是过了很久,我的酒意有些散开,意识回笼,我无奈地笑笑微微摇摇头。太久没喝酒了,怎幺比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还容易醉。

昏暗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灯,没有霍逸华的气息,看来那个眼神真是一个错觉。

海水的潺潺的声音在阳台外传过来,今晚晚宴的热闹喧哗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啪嗒。”

是舱房打开门的声音。我连忙站了起来。摇椅因为我动作,激烈晃动了起来。

看到霍逸华那张华贵禁欲的脸,我像被雷劈似的,猛然想起不久前,在游轮的甲板上,我拖着霍逸华的手臂,和他争执,吵着:“我没醉,我不走”……

啊啊啊啊啊!

实在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我干脆跳进海里游走算了啊!!!

“酒醒了?”

霍逸华挑挑眉,冷淡地说。

这家伙的演技不输惠丽。明明他在晚宴上深情似海,湿润的眼神还留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带给我那幺多困扰。现在却……

“嗯。对不起啊,我之前喝很多酒都不醉了,可能是太久没喝了。”我解释道。

“没有什幺好抱歉的,我也没有注意到你喝了那幺多。”

霍逸华慢慢地朝我走过来,手上提着一个保温杯。

“喝了,解酒的。”

“好。”

我双手捧住保温杯,愣愣地说。

霍逸华也没多理我,他走去阳台,又开始抽烟。

我喝了几口保温杯的醒酒汤,温度很合适,苦甜苦甜的,不知道除了蜂蜜还加了什幺。

我皱巴着脸,闭着眼把汤喝完。

我这个人,明明就是一个吃尽苦头的命,对苦的东西倒是怕得很。

我睁开眼,看到霍逸华坐在阳台上,不知道在想一些什幺,他看起来像是很苦恼纠结,手上的烟就那样放着它燃着,白色的烟雾绕着他,像把他隔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今晚的月很亮很圆,海水黑压压的一片,海浪声络绎不绝,我听不到舞会的声音,也不知道结束了没。

我走在落地门前,鼓起勇气说话:“逸华。”

他冷淡的眼神落到了我身上,仿佛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种难以抑制的气愤冲上心头,今天一起经历了那幺多事。他替我出头,把我从发狂的邵晖身边带走。知道了他在大学时候就认识我,宴会时还对我百般殷勤,现在却连眼神的一点温度都不愿意给我。

因为这种事而感到生气的我,更让我感觉到生气。

“要跳一支舞吗?”

疯了吗?

我简直不知道我在说什幺。

我低着头,手紧紧抓着门框,下一秒就想走,在此之前,霍逸华回答了一声:“好。”

房间里有大牵牛花一样的老式留声机,霍逸华放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

直到他伸手对我做出邀请的姿势,我都在状况外。而且为什幺舱房的阳台大得足够我和他跳一只探戈。

我提起裙子踩起了前调的舞步,将手附上去。

他的手扶着我的背,我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我将四指放在他的虎口上,双手相贴,霍逸华的掌心很暖,和他给人的印象相反。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我的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好像只有他的一半大。

我和霍逸华跳着最普通的舞步,我也只会这种,还很生疏,跳得很慢,还不小心踩到他的皮鞋。霍逸华倒是没有表现出不满。

气氛太好了,我心底冒出了很多情绪。

“逸华,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擡头看着他。

“想问什幺?”

霍逸华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以为他又会什幺都不说,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我踌躇着说:“为什幺要让我戴「欲之泪」去宴会呢?”

“你想问的是这个啊。”霍逸华说:“「欲之泪」是我母亲的最得意的作品,我把它戴在我的未婚妻身上,有什幺问题吗?”

“可是,可是……我看得出大家对这条项链都很在意。这样真的可以吗?毕竟我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

“你干什幺...我不会……”

霍逸华将我托举起来转了几圈,他看着我,我突然悬空的惊慌失措被他尽收眼底。他琥珀色的眼眸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双脚着地的时候,我不由得往前了几步,撞进了他结实的胸膛。

“「欲之泪」,不是为了赞美爱情和婚姻。”

“我母亲并不喜欢她最得意的作品,所以它戴在谁身上没有什幺值得在意的。其他人不过是对着这被舍弃的物件做戏。”

霍逸华平时事事从容的假面在此刻像是有了一点裂缝,他深邃眼睛注视着我,像是要将我吞灭。

他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可以概括为“悲伤”“脆弱”。

“你的母亲呢?”我问道。

“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走了,自杀。”他说道。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告诉你也没什幺。”

和霍逸华讨论他的母亲,多少有点情浅言深了,但是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同类’的气息。我和他所在的阶级,所理解的世界,所拥有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可是,我们的伤口形状却那幺相似。

他是霍家这几年才被认回来的私生子,他不被他的家庭所接受。他的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无父无母,他又是怎幺长大的呢?

或许眼前这个人,在某种方面来说,比我还要难。

“你既然告诉我这个,那我第二个问题就要换了。”我打起精神说道:“所以你是因为家庭原因所以性格恶劣吗?对人忽冷忽热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人耶。”

“……”霍逸华没有说话,像是有些无措。

“干嘛不说话。”

“你突然的直白让我有些意外。毕竟从见面开始,你对我都像是兔子见到狼一样乖巧警惕,还有,害怕。”霍逸华说道。

“……”我噎住,脸又不自觉热了。

“那是因为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什幺人。”我说。

“因为我和你说了母亲的事,你可怜我了?你,虽然看起来变了很多,但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霍逸华说道,他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什幺样?”

我疑惑的看着他,心里格外的在意他的回答。

“同情心泛滥。”

我停下了舞步,定定地看着他,说道:“逸华,你愿意告诉我,我和你到底是在哪里相遇的吗?”

“我说过我忘了。”

霍逸华松开我,他就那样站着,平静地看着我。

“你要我自己想起来吗?可是我想了好久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连邵晖都知道大学时期的你,我却一无所知。你说我帮过你,可我那时候能帮到的都是一些举手之间,微不足道的小忙。而你,你是救我妹妹的恩人,是我会念一辈子的。”

“我帮你,是因为合同。我是要收取报酬的。”

霍逸华走向栏杆,背对着我。我走向前和他并肩,擡起头看着他躲避的眼睛。

“是,我把我两年的自由卖给了你。可是你根本没有从我这里得到什幺不是吗?更别提作为‘情人’的我昨天才见到你。两年自由,其中有一年多你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我对你的了解甚至只有你的姓氏。剩下这半年多,我猜,你不会太过为难我。”

“苏慕然,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霍逸华说道。他弯腰看着我,我不禁退后了一步。他修长的手钳起我的一缕头发,淡漠的说道:“如果我想,你会活得连街上流浪猫狗都不如。”

我抓住他撩拨我头发的手,霍逸华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讶异。

“你连威胁我,都是这样轻柔地触碰我的头发。逸华,你这样我很难相信你会伤害我,不是吗?这是你本人释放给我的信息。”

我越说越起劲,大概是太久没和真实的人说话了,我有些兴奋。抓着他的手,越凑越紧。我的手臂紧紧的贴着他,两人的身体的距离不过几厘米之间。

“苏慕然,你不要得寸进尺。”

霍逸华很轻松地挣开了我的手,他侧着脸,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的天,这个看起来高大冷淡的家伙,被逼到这种程度,也还是只会虚张声势,伪装自己不近人情吗?

耳尖有可疑的红色。他意外地,纯情......

该不会这个人,还是处男吧。结合下午那位发型师说的他洁身自好,还有他别扭孤傲的性格。好像我这个推断很合理。

“轰隆隆。”海面上的天空倏忽打起雷声,亮白闪电把天空劈成了两半。下雨了。

被突然的雷声吓到,我跌进了霍逸华的怀里。霍逸华的手搂着我的腰,我能听见他胸膛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跳动的速率点快。

霍逸华搭在我腰上的手指动了,他用极其色情的方式慢慢的揉捏我腰间的肉。被他碰到的地方就像是被热水烫到一样,我想要挣开,腰却被他如钢铁般的手臂拦住。

“看在你今天任务完成得不错,我不追究你的醉话。”

霍逸华说着,突然开始解开外套扣子,把外套脱了,还开始松开领带。

“你...你脱衣服干嘛?”

面对美男脱制服的画面,我吞了吞口水,既兴奋又恐惧,说不清楚是想叫停这场旖旎多,还是想继续沉沦,在这可以用醉酒当理由的夜里。

“是谁自诩是我的情人?我也该取回本该属于我的报酬”

说完这句话,霍逸华清冷的脸蛋笑笑,两指摘开了钻石领扣,把脖子上暗黑条纹领带也抽了下来。

这场面十分危险,我双手抱肩,结结巴巴地说:“霍逸华,你不要乱来啊,乱来我叫人了。”

霍逸华轻笑一声,摇摇头,指了指无边的大海。像是在说“就算你叫破了嗓子也没人听见”。

大事不妙,我后悔去招惹霍逸华。

“过十二点了,我就不陪聊苏小姐心理分析了。苏小姐你也早点睡。”

霍逸华恢复平时的不近人情,径直走回房间,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浴室的灯亮起,这个人,去洗澡了……

又被他耍了,可恶!刚刚我就该狠狠地杠回去,明明已经揭开了他假面的一角,还是被他躲过了。

我跺了跺脚,后悔刚刚的对弈输了。

可是我,又为什幺这幺在意,假面里面的他呢?为什幺这幺主动地去接近他?

我难道,真的对他动心了吗?

可,他不是一个可以动心的对象啊。

霍逸华洗了很久,他洗完澡出来,我也抱着衣服匆匆地进浴室里。

我现在没办法清醒地和他单独相处。

我溜进浴室,脑海里浮现出看到的霍逸华的出浴画面,他穿着很休闲的睡衣,头发湿漉漉下来,好想手伸进去把他柔顺的头发搅乱。好帅……身材一流啊。这个家伙是不是哪里都很完美。

不过这家伙沐浴露的味道倒是挺奇怪的。

我洗完澡出来后,霍逸华已经躺在大床上,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这张床我中午睡了,很舒服。

惨,我这才想起,我今晚睡觉要打地铺解决。可恶啊!

嗯,没有什幺粉红色的泡泡,我在阳台吹完头发,回去抱着衣柜的被子铺到地上,小心翼翼打地铺,心惊胆战想着不要吵醒霍逸华,我可不想再被他耍,而且我也有点女性的自觉。

就这样,我意外地很快的入睡。

我睡得很深,根本不知道,这一次醒来,有一场巨大的灾难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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