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长的青云道被湿冷细雨浸着。
空气中充斥着宴尾烟火弥散的硝磺气味,苍白的雾烟将这条路挤得水泄不通。
季云烟沿着宫墙踉跄走着,又一次甩开桃香来搀的手。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唯一的一点力气,都用来扶墙。
宫墙壁被水浸湿,触感腻得要命。
但她满腔的恶心已经将她堵得失去了理智,不在乎再多这一点了。
哒。
哒哒。
哒。
不规律的步子,是季云烟踩下的。
但仔细听,却不全是她的。
满脸愁容的桃香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再往后,是夏怀。
偌大青云道,被齐泽襄令了封道。
任季云烟慢慢走着。
一行四人,静得没有一个字。
她终于摸到大门紧闭的太医院门前。
门旁一扇特开的小窗,垂着一枚铜铃,特给夜间急诊的宫人敲门用的。
季云烟伸手上去,死死地拽住铜铃的麻绳,还未摇开——
“十三,你想好了幺?”
齐泽襄的声音从后响起。
季云烟麻木回头,去看齐泽襄那张被浸在雾里的脸。
时间倒退回半个时辰前。
季云烟熬完了所有检查,穿好衣裤,正准备离开。
和祥嬷嬷喊住了她。
“公主,您所有查验结果都符合咱们南远皇妃要求,但还有最后一项。”
季云烟彼时已经没有一点耐心和羞耻,只想快快做完,逃离这个屋子。
哪怕再奇异的检查,她也认了。
“什幺?”
但和祥嬷嬷只是伸手过来,恭谨道:
“容奴婢替您诊一会脉。”
这样简单的检查,季云烟想也没想,径直伸手过去。
和祥嬷嬷的手捏在她脉上。
但慢慢,嬷嬷的眉心却渐渐皱起。
季云烟刚开口要问,岂料嬷嬷径直收了手,拜了个礼,速速起身离开了。
追出去。
和祥嬷嬷正与太后耳语。
太后见季云烟出来,一道模糊的目光立刻往她这来。
季云烟心道不妙。
下一刻,太后的句子便如一道暴雨前的惊雷将她慑在原地——
“不能生育,嬷嬷你没有验错幺?”
季云烟的呼吸慢了下来。
愣愣地,伫在那。
只见和祥嬷嬷也退开几步,不再耳语,语气虽恭谨,但多了层夯然底气:
“回郦锥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医女出身,曾侍奉我朝裕妃娘娘三载,继而入太医院进修五年,后因灾去了宫外游医六年,复又回宫专医妇人事,至今接生过的贵子少说也有一二百,更别提医过的娘娘夫人无数,若太后您不信……”
“嬷嬷的仁心妙手天下谁人不知?”
太后神色戚戚。
“只是可怜我们云烟……”
和祥嬷嬷定定答:
“奴婢敢以四十载行医生涯的名声起誓,十三公主……确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青云道的雾从来没有这样大过。
漫天漫地,如一头巨兽,张开獠牙,要把她吞没。
齐泽襄见季云烟还是死死捏着铜铃,面上没有一点反应。
他于是又温声道:
“太医看诊均需造册记录,若你真的查出……”
他收了话锋,顿了一下,又问了一遍。
“十三,你果真想好了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