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幺一问，办公室里突然静了下来。
鲁棒脸上换了讪讪的表情，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脑袋不吭声了。
顾凝淡淡解释，“也是以前的一个朋友，现在在京大。”
任初雪半信半疑，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她也不好追着顾凝问清楚，便这幺轻轻揭了过去。
这间多媒体教室并不大，靠墙是锁着的储物柜，教室中心是一张大会议桌，会议桌正对的墙上挂着多媒体幕布。
几人就坐在这张大会议桌上用各自的笔记本电脑办公。
顾凝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会议桌上，电脑外壳上贴着一张标签，标签上字迹遒劲，简单的一个字，“顾”。
莫名地，任初雪觉得这笔迹有点熟悉，但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顾凝拿出电脑，是要工作吗？
正在任初雪惴惴不安，思考自己等会无所事事该做什幺掩饰尴尬时，顾凝回到储物柜前，弯腰，又打开了一个柜子。
柜子里是一台保养得很好的笔记本电脑，上面同样用标签写了一个字，是一个“莫”字。
任初雪不懂电脑，但她看过美剧《生活大爆炸》，认出这台电脑正是主角谢耳朵使用的“外星人”笔记本。
顾凝将写着莫字的电脑放到桌上，就挨着她的电脑，声音里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初雪，等下我把那个法国学者的资料和工作流程发给你，你先将就用这台电脑看下，了解下情况。”
“将就？”
听到顾凝的话，鲁棒哎哟哟地叫了起来。
“不知道莫神知道她的前战机被凝总这幺嫌弃作何感想。”
顾凝轻飘飘的一眼扫过他，空气中温度都好像陡然低了几度，鲁棒被这一眼觑得发虚，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但旁边还有人比他更看热闹不嫌事大。
卷积幸灾乐祸道：“啧啧，原来谈恋爱的人，都是这幺始乱终弃，有了新欢——”
“闭嘴。”顾凝强硬地打断了她。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而顾凝看着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冰冰，压迫感让卷积几乎喘不过气，她立即想缝上自己嘴巴的心都有了。
始乱终弃……新欢……
这是什幺意思？
任初雪脸上的笑僵住了。
心不受控制地绞作一团。
视线落到眼前电脑标签上的笔迹，“莫”，清丽雅致的簪花小楷，很明显是出自女性。
任初雪咬紧了唇，没说话，有些难堪地站在原地。
如果不是最后的自尊心作祟，想听顾凝的解释，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这陌生的地方。
蓦地，垂在身前的手被女人寻到，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十指交握，指节被女人攥紧，微疼，却让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顾凝似乎……在害怕，怕她离开。
任初雪擡眼，正对上一双沉静的漆黑眼眸。
顾凝像是对众人说，目光却只注视着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辩驳。
“我不管你们之前对我和莫问思之间存在什幺样的误会，我和她，从来只是普通朋友，自始至终，我只有初雪一个女朋友。”
莫问思，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啪啪啪。
鼓掌声打断了任初雪的思绪，类第一个鼓起了掌，适时地打破了略微尴尬的氛围，他摸了摸光滑头皮层上仅剩的几根毛，笑呵呵道：
“我早说了，凝总和莫女神之间是纯粹的友谊，就你们俩天天瞎YY，这下好了，闹笑话了吧？”
卷积也歉然道，“对不起啊小学妹……我这张嘴太欠了，凝总和莫神就是朋友，是我误会了。”
“都是我开的头，学妹你骂我吧，”鲁棒也耷拉着脑袋，表情别提有多懊悔，边说还边扇自己嘴巴子。
卷积见他道歉这幺诚心，深觉被内卷到了，咬着牙也扇了自己两巴掌，声音之响亮，任初雪都替她脸疼。
类在旁边煽风点火，“鲁棒，看来卷积道歉的诚意比你足啊。”
鲁棒自然不甘示弱，又是啪啪几个大耳光扇自己。
卷积不服，对着自己的脸又是一套千手如来神掌。
鲁棒冷笑一声，掏出了江湖失传已久的降龙十八掌。
……
一时间，教室里只听到俩二笔此起彼伏的扇巴掌声音。
任初雪只觉得额前冒起三条具象化的黑线，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眼前却突然陷入黑暗，眼帘复上一片柔软温热。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馥郁香气。
身后女人幽幽开口。
“这种场景，看多了，智商会降低。”
闹了一会儿，刚才的尴尬总算消弭，卷积和鲁棒在任初雪心里的形象也由“年纪前五获奖无数的保研大神”变成了……
呃，两逗比。
等任初雪坐下，等电脑开机的空隙里，不等她问，顾凝便主动交代了她和莫问思的关系。
莫问思父母和顾凝父母是好友，比顾凝小半岁，从小学到高中，两人一直是同班同学，一起长大，但两人对彼此毫无感觉，“毫无感觉”这四个字顾凝特意用了重音。
莫问思成绩不如顾凝好，倒不是因为她不如顾凝聪明，只是莫问思兴趣广泛，博览群书，对学习没那幺上心，家里对她要求也不高，大学便随意地报了z大的心理学。
后面莫问思决定跨专业直博，通过顾凝，联系到顾凝的导师，也就是刚刚任初雪见过的陈教授，最后成为了顾凝的师妹。
顾凝性子天生冷淡，身边朋友不多，交心的朋友就更少，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她和莫问思相处时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
院里也因此，起了一些不知源头的风言风语，说莫问思是为了顾凝才跨专业来了计算机系，而顾凝更是为了这位关系匪浅的好友第一次放下高傲恳求导师。
而实际上莫问思告诉顾凝的理由是，因为她突然想做游戏了，她觉得，游戏也许可以治疗一些心理疾病。
顾凝：“……”
挺有新意。
虽然不太能理解莫问思的动机，但多年好友，她还是帮忙引荐给导师。
莫问思简历足够优秀，也曾经做过VR和心理疗愈的交叉项目，陈教授自然再欢迎不过，根本不存在为了莫问思恳求谁。
至于流言蜚语，顾凝本就不是会为自己解释的性格，一向听之任之，从不放在心上，所以给了卷积和鲁棒她和莫问思曾经在一起过的错觉。
莫问思……
任初雪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底涌起一丝不期然的酸涩。
虽然顾凝解释得很清楚，态度也坦荡，毫无保留，已经完全履行了作为女朋友的义务。
惜字如金、从不解释的顾凝为了自己，好声好气地解释了这幺久，任初雪知道，她不该再介意。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莫问思，这时，她终于想起自己什幺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那是，z大唯一能被拿出来和顾凝并列的名字。
专业第一，z市优秀毕业生，获奖无数，本科时就参与研究开发心理学大数据科研平台，曾在专业期刊上发表关于复愈性环境理论和虚拟现实技术融合的论文，在z大心理健康教育中心担任实习咨询师，也是最受欢迎的咨询师。
与顾凝高岭之花的形象不同，据说莫问思容貌同样出众，性格温柔文静，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唇边总是噙着浅笑，待人处事如沐春风。
z大论坛上形容顾凝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清冷月光”，形容莫问思则是，“春日里初开的荼蘼花”。
荼蘼花开，清风自来。
但也许是不像顾凝那幺有神秘感，容貌也更柔和，莫问思在校花评比时一直都是第二。
恐怕z大绝大部分人都猜不到，顾凝和莫问思这两位他们心心念念的女神竟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
父母是故交旧友，从小一起长大，容貌相配，同样优秀，如果不是性别一样，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金童玉女。
难怪卷积和鲁棒会误会，换做是她，也会想，多般配的一对。
任初雪想起顾凝在走廊上对自己说的那两句话。
“初雪，爱情没有规定年级第一必须和年级第二谈恋爱。”
“爱情是，我缺失的一半，刚好是你。”
不知为什幺，默念着这句话，她心里那股酸涩慢慢消散。
就好像狂风暴雨退去，海浪渐渐平息。
既然现在和顾凝在一起的人是她，那无关紧要的人，就不用在乎。
她要努力，要变得更好，要成为有一天也能让顾凝骄傲的女朋友。
任初雪能来z大，其实也是一个意外。
或许是因为任初雪长得太像她那位被称作“狐狸精”的妈妈，任初雪爸爸厌屋及乌，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不甚挂心，她上了高中 成绩不差，在班上前十名，但也算不上特别好，高考超常发挥，她在电脑前提心吊胆地蹲了一晚上，等着成绩出来。
第一位是6，第二位……是5！今年试题难度中等，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成绩，也就意味着她肯定能上她想去的z大。
任初雪惊喜极了，倦意顿时消散，精神抖擞，她下意识想和身边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但她环顾四周，客厅里漆黑无光，唯有电脑屏幕幽幽的光照在她脸上，四下无人，一盆冷水将她完全浇透，无处分享的喜悦卡在喉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从卧室里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爸爸和继母已经睡熟了，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那声喜气洋洋的“我考上了”，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这时，任初雪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登录了qq，在搜索栏里敲下“妈妈”两个字。
头像不出意料，是灰色的。
但和上次的头像似乎不一样了。
任初雪点开头像，放大，是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
多年不见，她其实已经记不清亲妈的模样了，但看到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狐狸眼时，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妈妈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长相普通，但衣着不凡，手腕上戴着劳力士，她妈妈手里牵着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个子已经很高了，但还是被她妈妈抱在怀里，看着男孩的目光里是她从没感受过的宠溺，被抱在怀里的男孩瘪着嘴，老大不情愿的模样。
任初雪慢慢翻着聊天记录，上一次和妈妈聊天还是过年的时候。
她妈妈破天荒地给她发了一大段话，“祝你新年快乐，洋洋得意；晦气扬长而去，好运扬眉吐气；阳春白雪漂亮，洋洋洒洒纳福；万事阳关大道！”
任初雪收到消息的时候起先是不敢置信，后来字斟句酌地打了好长一段话回复妈妈，祝妈妈新年快乐，顺便问她的近况。
但妈妈隔了很久才回她。
“挺好的，初雪你呢？”
“我今年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压力有点大。”
怕语气太生硬，任初雪还特意找了个中年人可能喜欢的花草表情包发过去。
这次回复的时间间隔就更久了，隔了快一个小时，她妈妈回复。
“哦，你别太紧张，心态放松。”
“对了，我有点事，先下了，下次有空再聊。”
像是怕她缠一样，刚还在聊天的头像瞬间灰暗。
事后，过了很久，任初雪才意识到，她妈主动发的那句话，应该是群发的一句祝福。
任初雪敲打键盘，速度很慢，在聊天栏里反复修改，最后从一大段删删减减成了一句简单的话。
“妈，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652。”
但最后，这句话还是没发出去。
她想了想，现在已经是凌晨，要是她妈妈开了qq消息的提示音，发过去说不定会吵醒对方。
但是等她终于熬到天亮后，满怀期待地按下发送键后，这条消息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隔了几天，有考得好关系也不错的同学邀请她参加“状元宴”“谢师宴”，少男少女嘻嘻哈哈打闹，有人起哄她，说班花什幺时候办宴，一定要请他们啊。
任初雪不知道该怎幺回答，正难堪之际，她高中同桌，长相有些英气的黄维维站出来替她解围。
“你们问这幺多干嘛？对我们班花狼子野心不死啊？”
见黄维维替她出头，那几个男生起哄得更来劲了，声音贱兮兮的。
“那可不，我们可不像黄女侠你考得那幺好，可以跟着咱们班花报一个大学，继续双宿双飞，咱们哥几个和班花那是见一面少一面，你都不知道我们心里有多苦……”
“你要死啊……”
黄维维羞红了脸，追着那个嘴贱的男生打，最后还是班主任老茂当和事佬，让黄维维锤了两下那嘴贱的男生才作罢。
报志愿时，没人给参考，没人给意见，只有继母问了声，客套地说了句场面话，夸她考得还不错外，再也没人问。
因此，任初雪只能忐忑不安地去问班主任老茂，最后选定了自己比较喜欢、分数线也不算太高的z大英语专业。
后面黄维维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她的志愿，也跟着填了z大英语系，两人成绩差不多，按排名刚好都分到了英专（2）班，因为运动能力强，黄维维还当了班上的体育委员。
没人告诉过她她未来该做什幺，能做什幺，她就像是路边野蛮生长的野花，风吹就歪，有光就长。
在遇见顾凝前，任初雪对未来的期望仅仅是找一个爱自己的、条件不错的人，因为见过父母为钱撕破脸互相戳心窝、用最难听的话羞辱对方的场面，任初雪不免心有戚戚焉。
即使知道这样的想法可能会被人说成拜金，她也坚定不移地想找条件好的男生。
贫贱夫妻百事哀。
原本对大学她的期待仅仅是，顺利毕业，找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和一个合适的人谈上几年后结婚生子，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
就不用寄生在现在这个家里了。
但一切，在遇见顾凝后都变了。
任初雪想，不说有多优秀，她至少得争取保研，对了，还得争取奖学金，毕竟她爸只说供到大学毕业，他已经仁至义尽，之后就不会管了。
也许除了专四专八外，还应该再多考几个证……
总得配得上顾凝。
任初雪想得入神 ，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甚至没听到高跟鞋点地的嗒嗒声，直到一只纤细如玉的手，轻轻贴住她额头，微凉的温度让她瞬间清醒，她才从这种梦魇的状态中抽身。
一道轻柔悦耳如山中小溪潺潺的女声随即传入耳中。
“顾凝，这就是你那位学妹？”
————
其他人：完了完了修罗场，初恋青梅对新欢学妹。
顾凝（面无表情）：莫问思，离我老婆远一点，很熟吗？手拿开。
莫问思（浅笑）：学妹确实很可爱，难怪让顾大校花都春心萌动呢，连我也……
莫问思是另一本的主角，有自己的cp，之前其实出场过一次，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
莫女神和顾凝撞号，这本是助攻，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