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漩涡秘境海中城 1
当雨燐回来时，三个女子已经聊开了。雨燐依照安向晚的意思，将那玉面鬼娃交给了褚守，然而，褚守接过物件后并未速速离去，而是将安向晚好生拉起来，以礼待之。
「既然我们决定要帮你完成诉愿了，定不会不管不顾。」獠牙鬼面下的眼睛炯炯有神，褚守郑重道，「但时间不等人，而我们身有要事也不好耽搁，只希望安姑娘能尽早启程才好。」
未参与谈话的雨燐茫然的看着她们，一头雾水。安向晚朝她使了眼色，雨燐心里虽然多有困惑，却也明白安向晚的用意。这二人收起了杀心，显然是有意要与她们交好，既如此，雨燐也不好再对她们存有偏见。
雨燐和善说着，「几经消磨，对二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能随我俩一道回去司南，稍做整顿，从长计议。」
亦暖和褚守相看一眼，接连点头，亦暖道，「也好。」
行囊尚在客房中，亦暖和褚守二人回房取回，才过来与她俩会合。期间，雨燐扶着安向晚的身子，小声问道，「安生，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她们忽然转性，不与我们争斗了？」
安向晚浅笑道，「鬼差最是公私分明，于公，他们拼死也会跟你争头破血流，于私，能当上鬼差的多是些重情重义之人。先前我同她们示弱，不予计较，而后，又将那玉面鬼娃拱手相让，是以和待之。而这人情世故，有时，就跟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以和为贵，和气方能生财，她俩都是明白人，我们只要不为难她们，她们便不会再对我俩大打出手。这情面牌，已然构成，那小鬼差心子软，我们只要好生掌握利用，往后，她们将会是我们最好的利器。」
雨燐通透了安向晚的用意，原来安向晚早就打算拉拢这二人一同前往那无望冥海，也难怪，那日她们从鬼界回来后，安向晚这么清闲的在家中养伤，不急不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既然早有打算，我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当时在鬼界，我们便好与她们二人谈和。」雨燐说道。
「那时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安向晚擡头看往二楼的客房，屋内点了烛火，隐约可见模糊身影在走动，「当时，我们就算有意谈和，对方恐是也不会接受。这素未谋面的，很是可疑，先不论那小鬼差是甚么心态，但那人类姑娘，城府之深，最是不好掌握。」
「确实。早前在司南时，我便有察觉出来，那鬼差相当信任这位人类姑娘，想来，这位姑娘拥有非凡的心性，手段恐不一般，她既能说服得了那鬼差…」雨燐忽然一改语气，贼兮兮的笑了笑，「…还能将安生就此拿下，实在是厉害！」
安向晚，「…。」雨燐所言甚是，若是其中没有隐情，她们大可不必做出退让。安向晚明明身手不差，却多次在这二人面前碰壁，想来不是她斗不赢，而是她无心去斗。这中间…多半掺杂了些私人情绪，雨燐不是那般八卦之人，安向晚没打算明说，她也就闭口不提。
亦暖和褚守先后从房中出来，二人肩上挂着行囊，与她俩会合。四人乘着夜色，回到司南，雨燐带着二人去客房歇息。
安向晚则是来到自己寝居，褪下一身黑袍，又将外衫脱下，她举着右臂，打量着胳膊上的创口，原本结痂的地方，受了外力推挤，伤口破开又泛起了鲜红。
安向晚将内衫褪去，正要给伤口点药，便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停下动作，侧耳去听，房门旋即被敲响。安向晚捏着药瓶，指尖轻点瓶身，将药粉洒上患部，她想着来人是雨燐，便脱口道，「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安向晚背对着门口，夜风袭来，她单薄的身子受到凉意，微微激起一片疙瘩。
一阵子，那门没有阖上，门口的人也没踏进来，安向晚觉得奇怪，便又说，「进来说话，莫要处在门口，这春日夜风怪冷的！」
「哦…哦！」那人应了一声。
安向晚觉得怪异，这声色并不似雨燐，她急忙回头去看，那人正好朝她走来，两人视线将将对上，安向晚神色一滞，随即又挑起衣物掩身转了回去。
亦暖尴尬的眼珠子都不晓得往哪摆，「我…要不，我还是先出去吧？」
许是回身急了，动作过大，胳膊上的口子受力挤压，疼得安向晚险些落泪，她嘶了一长声，惹来亦暖注目。
安向晚还来不及回应，便感觉臂上一轻，她的胳膊被人扶起，安向晚侧头去看，亦暖正拖着她的手，一边去桌上寻药，翻来看去，没一罐好，亦暖皱眉，「怎么你这里的伤药，都是些不堪用的？」
安向晚说，「我素日极少受伤，房中备下的也只是寻常的伤药。」
「这伤也都几日了，你就用这些？」亦暖讶然道，她从怀里摸索出一罐小瓶子，将安向晚臂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方才上过的药粉，被血液弄糊了，亦暖将其擦掉，重新上了自己的，「这伤口要仔细处理，你是女孩子，身上若是留下了疤痕，可得多难看？」
安向晚沉默着。亦暖替她将臂上的伤口包扎仔细，系上小结，「喏，好了。」
「多谢你。」安向晚背对着她，将衣服套起，方才她脱得急了，衣衫不整，两人相对时，一时错愕，反应慢了，也不知被亦暖看去了多少。
「我冒然前来，打扰到你了，对不起。」亦暖双手微微握拳，抵在膝上，看似有些坐立难安。
安向晚套上内衫后，便转了回来，她心里虽然窘迫得很，但毕竟是自己喊人进来的，她不好意思在将人请了出去，那太没礼貌了。
「时候不早，姑娘此番匆匆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告？」安向晚垂着眼，气氛尴尬，谁也没有看向谁。
「嗯…是有些事。」亦暖从怀里又掏出一小束袋，她说，「褚守说你不是人类，可我看你模样，也不是妖兽化形的样子，你…」
亦暖一时紧张，话都说不好了，她索性将束袋打开，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束袋里面装的，是一颗颗褐色药粒，安向晚看了物品后，疑惑的擡起头，望向亦暖，「这是…」
「这是散魂丸。」亦暖解释着，「人有三魂七魄，却只有一魂能到达鬼界。这散魂丸能将体内其余二魂打散，魂散了，七魄自然不在，仅有一地魂，方能进入鬼界。我就是依靠这个，进入鬼界的。」
安向晚无声的笑了笑，并不语。
「先前我就觉得奇怪。」亦暖说，「当时，我在鬼界寻着你的气味，一路追赶，而你的气味却在一处树下彻底断了。但那里既不是两界交会的地方，附近也没有走返两界的通道，所以当时，你是怎么离开鬼界的？我其实想不透。」
安向晚捏起那枚褐色药丸，把玩着，「姑娘心思深沉，想必已经从中设想许多。」
亦暖点点头，「当时我在那树下摸索了许久，我敢断言，你就是从那里消失的。只是当时，我不清楚你的来历，只当你是非人之物，身上许是有些特异在。方才，我询问了褚守，她告诉我，说你非是人类，也非是妖兽，你不人不鬼，也无寿限。你的身份是个谜团，所以，我思来想去，你当时在鬼界，许是动用了甚么奇术，以虚影闯入鬼界。」
安向晚手肘撑在桌面上，她拖着下腭，模样稍显慵懒，她微微瞇起了眼睛，眼底探寻的意味浓厚，「你很敏锐，可这份敏锐有时候不是太好。」
亦暖将小束袋的封口拉紧，置于桌上，她一边动作，一边翘着唇角，并不受安向晚的情绪影响，「安姑娘，你不必对我这般警惕。既然我们同意了替你寻求真相，便不会在行程中趁人之危，况且，我们已经寻到我们要的物件，我们此番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亦暖撑着膝盖起身，临走前，她回眸朝安向晚笑了笑，「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时间很有限，还望安姑娘要多保重，莫要耽误了我们才好。」
安向晚望着她，不语。良久，房门被关上，安向晚握紧了指尖，她看回桌上，亦暖留下了那束袋，以及一罐小巧的伤药。
她拨开那伤药的瓶盖，鼻尖凑近闻了闻，药液的味道并不薰人，内里似掺了甚么香料掩盖气味，她眸光浮动，半晌，才将盖子封回去，她眉间紧蹙，碎念一声，「这味道实是不好闻，也不晓得她是从哪寻来这等劣质伤药。」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将那药罐收回架上，其余那些原先备下的，被她一股脑地扫进了竹篮里，扔到屋外去。
夜已深，众人及早歇下。
隔日一早，木炎整理好店铺，正要开张，走过庭院，却见雨燐和安向晚先后过来，而在她们身后还有两位熟悉面孔，木炎见状，也不开店了，他随众人待在铺子里，听着她们说话。
柜台前，安向晚、亦暖和褚守三人聚在一起，桌上压着一张鬼界的简易地图，几只手在上比划着，褚守指着一处海域，说，「这里就是无望冥海，按照安姑娘所言，一路南行…那么，应该是在这处，会碰得远水居士设下的结界。」
她指尖顺着地图往南画，画到一处便停下，亦暖凑近一看，她指下笔划着的地方，似有记号，只是这个记号不是褚守现在记下的，她心里好奇，便问，「这个地方，为何先被标记了起来，这里可是有甚么？」
安向晚不答反先问她俩，「你们适水性么？」
亦暖点头，「我能下水。」
褚守顿了一下，才点头。
「这里，我先前去过，船只驶到这处地时，便遇到了乱流，基于安全，我没有再往前行。」安向晚说，「既然鬼差大人也指着这处了，那么我的猜想，并不差，那结界处…恐是设在了这处水域之下。」
闻言，褚守瞳孔一震，因戴着面具，故没人瞧出她的异状，她没做反应，只是微微蜷起指尖，不再言语。
这些都只是假设，并未经过证实，亦暖不放心道，「我们不冒风险，若是见着势头不对，便立即返回，安姑娘，你认为呢？」
安向晚颔首，「当然，我并不希望此行让二位陷入险境。」
「那好，既然知晓了目的，我们何时启程？」
木炎一个局外人，搞不清楚先后缘由，只知道她们现下要组成一个四人队伍，勇闯神秘海域。他扯了扯一旁雨燐的袖子，雨燐侧了身，凑过去，木炎细声问她，「雨燐，怎么我一觉醒来，你们…和她们，这就好上了？」
雨燐也是弄不明白，她苦恼道，「是你安姊姊的意思，昨夜我和你安姊姊本来打算先发制人，将这两姑娘拿下，却不料，安生突然改变了想法，她自愿落入对方手中，还要我拿玉面鬼娃过去换人，唉！」
木炎惊呼一声，「甚！竟有此事！」
雨燐摀住他的嘴，「害，你小点声。」那边三人听见木炎的喊声，纷纷回头，雨燐朝她们仨，窘迫的干笑着。
安向晚朝雨燐招了招手，雨燐走过去，四人聚在一起，讨论出发路线。雨燐说，「无望冥海位在临海县外海，而我们所处的南城，位在大陆中央，往东北是风城，往东南则是平溪县，平溪县再过去才是临海县。」
「而我那日回来时，两界地界在平溪县边境，不知这几日过去，如今交会到了何处…」
褚守说，「我们来时地界已交会至此处，文县南城。」
这两界交会地，便是人间鬼界的通道。而随着交界地一路往西偏移，她们是不可能往后追赶的。
「如此，」安向晚沉吟一声，「我们只能先去往风城，那里有个永存的地界交会，能够随时返往两界，只是…那里是鬼界的大城，我们这番潜入，怕是会惹得市井里不安宁。」
褚守讶然道，「安姑娘和这位…妖精姑娘，原来不是鬼界子民么？」当时她们自如穿梭人间鬼界，褚守便当他们是鬼界的人，殊不知，是她果断了。
安向晚和雨燐，纷纷摇头。
「不是…那也不要紧，亦暖也不是呀，但还不是可以前去鬼界。」褚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抖出两粒褐色药丸，塞到两人手里，「喏，这是散魂丸，到时我们去到了地界交会处，你们便将此药吞入，届时，我敢保证，那些个鬼差大爷们瞧见了你们，也不会抓你们，反而还会同咱几个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呢！」
「真这么厉害？」雨燐半信半疑的打量着那里褐色小药丸。
褚守一拍胸脯保证，「那当然！这药流传了百来年，几经研发、改良，如今，屡试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