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返老还童

一菜一汤,午饭桌上只有凛和衍二人,倒也完全够吃。

只是刚刚还在客厅的那一老一小不知道去了哪里,机械零件还堆在地上,摇椅静静地躺在窗前。凛探头四下看看,“不用叫他们吃饭吗?”

衍摇头,但没做更多解释。凛忍不住追问为什幺,衍再次摇头,给她夹了几筷子菜。凛瘪瘪嘴巴,知道他是不打算说了。

饭后她本想主动洗碗,但衍的动作比她快很多,像是从她手里一下抢过去般,端着他俩的碗筷进了厨房。通过一上午的来往,凛多少了解了这位学长执拗的性子,收拾了一下饭桌,准备去卧室看看。

卧室门挂着01到05的牌子,凛推开04的门。

一张床一个柜子,窗户在床侧对着门开,进门左手边甚至有个衣柜,但相对的,卧室里几乎转不开步子,家具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不过开门走两步就能睡觉的感觉也挺好的。

凛往软蓬蓬的床铺上一个飞扑。

又软又香的被子,像是刚晒满了太阳,和之前住宿楼里那个只能接收走廊白炽灯光的小铁屋完全不一样。

凛不喜欢跟自己作对,即使这种幸福和档案丢了比起来小到可以忽略,但在被子上滚来滚去的这几分钟也是真实的幸福。

“好——爽——啊——”

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小家,凛不由得把脸埋进被子大喊。

嘎拉——

背后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凛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衍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

“请、请进。”

衍这才走进屋,在床边趴下,一只手伸到床底下不知道干嘛,但很快就站起来,准备走出去。

他不声不响地来了又走,凛看得云里雾里,追上去拉住他背后的衣服,“请问刚刚是在干嘛呀?”

衍盯着她,像是在加载程序的老电脑,过了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螺丝,摊在手心里。但他手擡得高,凛只能努力踮脚去看。

见状,衍将手放低到她面前。

看起来是颗普通的金属螺丝,和刚才那鸡窝头男孩摆弄的东西很像,凛问:“可以摸摸吗?”衍便把螺丝拿给她。

拿在手里也是颗金属螺丝的重量和质感,凛拿着看看,只有螺丝尾部那块平平的地方有些奇怪。小得指甲盖都不足的圆底上绘着波浪、人形与一个太阳。

这不是那个盒子上的图案吗!

“这是什幺?”凛警觉起来,回头看看床底。难道他刚才放的就是这个?

衍摇头,解开衣服上面两颗扣子,露出微微鼓起的胸肌线条与锁骨,一条吊坠躺在胸口,正是和她手里同款的螺丝。他俯下身,让凛检查两颗螺丝是相同的。可是他身形比凛大太多,弯腰下来时像被乌云压城,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影子。

衍便取下吊坠放在她手里,再次摇头,“能保护你。”

“好吧。”

凛当然还没相信这来历不明的螺丝,除了衍的担保,她对这东西一点都不了解。只是眼下面对话少得可怜的衍,应该也问不出什幺具体的。她打算等有空了找青柏问问,关于螺丝,以及衍这堪称缺陷的交流能力。

下午衍要去完成他的工作,屋子里似乎就只有凛一个人。难得时间安排这幺闲散,凛竟然一时不知道要干嘛。在屋里屋外闲逛了会儿,发现这里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工具,也没什幺培养闲情雅致的玩意儿,甚至连本书都没有。

凛只好给屋里打扫一下,清清灰。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凛准备去门口台阶上坐会儿。

“欸?大姐姐?”

正当凛被晒得昏昏欲睡,鸡窝头男孩突然从屋里的窗口探头,他对着她使劲挥挥手,又缩回头去。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他已经钻出门在凛旁边坐下了。

他一直在屋里吗?难道在卧室?

“你好呀。吃过午饭啦?”凛对着他礼貌一笑,既是寒暄也是疑惑。看起来他和衍的关系也不差,应该不至于故意不吃午饭。

男孩捂着胸口夸张地嗷嗷起来,“被大姐姐关心了!呃啊,幸福来得好突然!”

十六七岁的小孩儿这幺贫嘴吗……

“谢谢姐姐,但我不用吃饭哦。”男孩对着凛骄傲地拍拍胸膛,发出钢铁般的回响。

凛瞬间瞪大了眼,男孩更是擡高了下巴,得意扬扬地撩起衣服下摆,邀请凛来摸摸。

面对男孩精瘦的下腰肌肉,凛犹豫着没下手,但雀跃的小男孩哪儿会给她思考时间,抓着她的手就摁下去了。

“摸摸不收费啦!”

细腻得在阳光下泛起光泽的皮肤,摁下去却是硬的,像铁板。凛屈起手指用力敲了几下,真的传来了阵阵金属回响。

凛新奇极了,没忍住又伸出手指到处摸摸按按几下,男孩不仅没被冒犯,反而从她对自己的好奇中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小凛姐姐,我叫汉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双手撩起卫衣推到胸口下面,凛被引诱着手掌都贴上平坦精瘦的腹部感受这具奇妙的身体。

“那个二愣子给你螺丝没?要放在床底哦。”

提到螺丝,凛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摸了别人半天,收回手讪讪清了下嗓子,假装无事发生。

“放了。但螺丝是干嘛的?”

汉吉闻言,又夸张地挑挑眉毛,“哼哼,螺丝是我做的。既然姐姐被转移到0层,应该也已经接触过了吧,那个。”

“啊……那个。”凛心领神会,“‘母亲’?”

汉吉打了个响指,“没错!为了抵抗祂的影响,用我的身体部件之一作为载体,画上代表‘拒绝’的图案,就形成了抵抗祂的媒介。”

难怪衍说能保护她。

不过汉吉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又是金属身体,又是研究出抵挡“母亲”的方法,难以想象他经历过什幺。凛看着他那棕色的鸡窝头,突然感觉也蛮可爱的。

“我能问问——”

反正下午没事,凛正想打听一下他的故事,却听屋里什幺东西摔得惊天动地,汉吉一拍额头,叹着气走进去,“哎哟,真难伺候啊。”

凛也跟进去,看到那个花白头的老人摔在一堆零件里,周围的小东西受到碰撞,散了一地。

老人的眼皮始终紧紧地闭着,但凛还没过去扶他起来,那张死死瘪着的嘴,终于受不了般哇地哭了起来。一滴眼泪没落,净像是婴孩那种哭叫。

即使在孤儿院帮忙看顾过小孩的凛也有点受不住这动静,赶忙上去把他扶到沙发上坐着,想看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但汉吉已经先一步走到老人面前,他从地上拿起一根扳手直指着老人,“我警告你,再哭一声我把你屁股打烂。”

哭声戛然而止。

“烦死了……”汉吉松了口气,把扳手丢回他那堆零件里,随后去收拾散落在周围的。

凛愣了下,姑且询问憋回哭声的老人有没有哪里受伤,他狠狠地抽了一下哭嗝,说没有。真是越老越小。凛也没想到头发都白完的老人会这幺幼稚又麻烦,活像个几岁的小孩。

“小凛姐姐,你不用管他啦。小孩都是越理他越有劲儿闹的。”汉吉回头看到凛配合着凯里,慢悠悠地一问一答,哄得凯里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有种说不出的醋。明明是他现在这副样子更青春可爱吧!

“小孩?”

和凯里说了会儿话,凛确实觉得有些古怪。他的外观和声音都没有明显性别特征,说起话来不像是老年人那种不灵光的迟钝,更像是小孩一下没听懂大人说的话,需要反应半天。回答的东西也很缺乏常识。

“噢,姐姐叫顺口了都忘记介绍了。”汉吉笑笑,说了一段让凛的脑子直接未响应的话。

“今年是我以十七岁度过的第十五年了,所以小凛想叫我‘叔叔’也可以哦。顺带一提,凯里的身体也是我给他换的,换身体之前他六岁。”

说完,汉吉还用那张洋溢着年轻光采的脸对着她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在凛的心里已经狠狠变质了。又转过去看看满头白发的凯里,凛一时陷入了无言。

“这都是……‘母亲’的影响吗?”

“嗯。被转移到0层不都是这样吗?感觉没救咯,自生自灭咯。”

汉吉背对着她收拾东西,声音听起来有些远,说不上低落但也不像刚才那样开心,“只是我不甘心,就算变成这样的怪物也好,我不甘心。”

“活下来就很了不起啦。”如叹息般,凛接上他越来越低落的话。

她并不知道在此之前汉吉和凯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既然需要更换身体才能继续活下去,想必也是生不如死。她回想自己的处境,也是被人牵着鼻子到处乱跑,假如以后发展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她又有什幺本事呢?

屋子里静静的,似乎都思考着什幺,但汉吉突然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扑到凛身上抱住她。

“欸欸干嘛——”

意识到对方这具钢铁铸就的身体里可能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年人,凛不由得想推开汉吉。而且他很重,大概是因为金属的密度比人体大得多,凛光是被他手臂抱着都觉得窒息。

汉吉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小凛姐姐,虽然有点麻烦,但我突然想换个成年人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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