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栀幻

着实太过显眼,至少对任君衍而言是如此。

这让他想起任知欢刚从县城上来的那会。

彼时是她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那天他因途中有事耽搁了几十分钟,当赶到高铁站时,映入眼中是与现在相似的一幕。

不过那时她是站着,任人流如何攒动,仍是淡泊地候在显眼之处,恍若狂风暴雨中,枯枝上唯一一片雷打不动的绿叶。

她坐了多久任君衍就站了多久。

直至杯中凉透,那人才恍然转醒,只见她擡腕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僵点了几下,转而打开化妆镜不知又要折腾什幺。

可这时,她的动作随镜中所映而停滞,棕黑瞳孔簌然转来,他的出现似乎太过意外,女孩眨眼怔了几秒,神色中的茫然才逐渐褪去。

女孩身子朝向玻璃窗,托着脸对这边做起嘴型,任君衍皱了皱眉没看懂,于是她又稍微夸张地再做一次——更看不懂。

她似是放弃了,便指指手机,不出一会口袋里传来消息震动。

[是想我了?]

[我只是路过。]

[不信,口是心非,你就是想我了。]

[就说怎幺浑身毛嗖嗖的,要不是恰巧拿了镜子,还真不知道后头有你这尊大佛在盯着。]

目光未从屏幕移开,与文字风格不符,她面容清冷没有分毫笑意,却也没提及十多天前发生的事。

[说,你究竟在这偷窥多久了?]

任君衍盯着弹出的几句,脸色却随心头愈渐发沉,但还是为示礼节敷衍地回了一句。

[也没到一分钟。]

[啊好短,早知道就不揭穿你了。]

女孩冷冷撇嘴,心有怨气未发,但还是为得对方停留而不就此发挥,语气仍是半嗔半喜毫无攻击力。

这边任君衍倒是站不住了,出于为求印证的决心,他二话不说就要往店里走来,此举反把对方整的心惊肉跳,吓得手忙脚乱地打来电话。

“喂你干什幺啊?”

“?我只是来找你说话”

“瞧瞧四周的人,你就这样明晃晃地过来是想让我上吊热搜?”

热搜?任君衍应话擡眼扫了番,那些视线镜头确实一直都在,只是都无视忽略掉了。

自己无论在哪皆受万众瞩目,这或许是梦的规则,两周下来他也稍微习惯了些。

“既然如此,你现在是不怕非议了?”

最后变卦的女孩牵住任君衍,他也没有异议,俩人就这幺坦然迎着多如浪潮的视线,并肩信步到外头的街边小路。

“你说要来找我、我就来见你,其他的我可不管。”

她挽着对方的臂弯,目光微微下垂,发香随清风徐来,是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这可不是我说的——任君衍不痛不痒地暗自腹诽,知道对方在为那晚单方面告别而怄气,但现在也没那闲工夫与她复盘。

“你名字是什幺?”

女孩一幅看傻子的眼神,任君衍压下对方要摸向他额头的手。

“就当玩个游戏,算是重新认识,”他稍稍撇头略显别扭,谎却扯得是行云流水,“之前有太多情非得已,我想借此更好地对待你。”

果然被唬住了,女孩眼中感动的光芒闪烁,不出几许她口前曲拳咳了声,正色道。

“我叫任栀幻。”

“栀幻是哪个字?”

“栀子花的栀,幻觉的幻。”

只差了一个音,任君衍脸色如常地接着问。

“喜欢讨厌吃什幺?还有喜好的口味?”

“没有特别爱吃的,讨厌吃苦,喜欢吃甜。”

“怕什幺东西?”

“嗯——怕水,河边我都不敢靠近的。”

“……爱好是什幺?”

“手工绘画,”像是勾起往昔回忆,她眸中颇为怀念,“说到这个,就想起我小时候很想学画画,从小学想到高中,可家里没钱没法供我从事艺术。”

“但也不碍事,我现在有钱可以自己去外面报班学,还有还有……”

挑起的话头止不住了,任栀幻一个劲地向身边的男人释放分享欲,越讲越起劲,就差没道尽自己祖宗十八代的故事。

那与他有五分肖似的脸如沐清风,阳光洒落间更显灿烂,难以想象这样的光景,在苏醒后只不过是作为茶余谈资、供人消遣的趣事。

在这梦里,他是叫“关燐森”没错,可她却叫“任栀幻”,无论好恶、特长、性格甚至模样,都与任知欢相差无几,简直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为什幺会一样?为什幺当下感知与现实无异?为什幺这幺久了还没醒?一切仅是梦中所能简直太不正常,任君衍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是进入异世界,再无回去的可能。

任她怎样口若悬河,任君衍仅只沉默凝视,良久后他闭上眼。

“噢看我说得没完,”察觉到对方情绪,任栀幻止住了嘴,眉眼间不乏讨好意味,“换你来说,我也想听听关于你的。”

闻言,任君衍并没有思考多久,他垂首对着任栀幻,抚开她飘乱的额发。

“我能为你做什幺吗?”

“嗯?”

“就是,现在有没有想让我做的事,或是替你实现的愿望?”

毕竟上个梦里,如她所愿后周遭崩塌,自己才因此苏醒。

他这次主动邀约,便是为验证这一猜想。

任栀幻并没有询问原因,只是抱胸戳戳下颚,望天想了一会。

“那要你陪我一整天,”她甚至以为这要求太过,不由地察言观色,“可以吗?”

“当然可以。”

手这才止下颤意,暗自松了口气,刻意的目光柔情似水,将满怀期冀的她一览无余。

任君衍的反应很合对方心意,她扣紧了他的手嘿嘿一笑,随即带起幅度,引俩人手臂一齐擡高指向左前方。

“首先带我吃饭,去经常吃的那个店!”

他的体温本就偏低,此刻掌心更觉暖意阵阵,先是彼此肢体合拢处,再是她和煦的笑意,任君衍愣神一瞬,但也很快稳下了心率——一如既往。

可现实总不那幺如意,不是说俩人相处时尴尬无趣,而是实在太过熟悉投契,合拍到了令人遐想的地步。

他数次在心里强调,她是虚构的角色、是关燐森的女主,不是他的妹妹。

可任栀幻拿筷子的动作、点的饮品、喂的动物、玩的游戏、选的衣服、她所有的驻足停留、快步流星,无一不在提醒着他——那就是任知欢。

遥望朝这边奔来的倩影,他疲惫地从椅子站起,扶过那随呼吸起伏的双肩,视线落在她两手间那支鲜花上。

任栀幻喜欢自己对她言语冷淡、举止亲密,这是为数不多与他妹不同的地方——任君衍稍偏着头,惜字如金地仅以目光询问她。

“刚刚从个学生那里买来的,他提着篮子只逮着情侣问买不买,我正想去挑,没想到他就直接跳过我去问下一对了。”她单手叉腰,些微不满地喃喃道。

“或许是想抓紧卖完,情侣买的可能总比一个人买要大。”

任栀幻轻瞥来一眼,任君衍点头表示该掌嘴,但他就是忍不住,尤其是对着这张脸。

“喏,送给你。”

花香馥郁忽然近在咫尺,像是刚自她掌心绽开那般,任君衍不禁失笑。

“你给我送花?”

“怎幺?不行啊?”她逼上前去,挑眉道“难道只能男的送?这是偏见。”

“也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谢谢你的礼物。”

他主动牵起对方的手,眉目故意装得悲愁,坏心眼地揶揄。

“就送一支?你对我的感情只够一朵吗?”

“嘿嘿,对的。”任栀幻掩嘴凉凉地笑,瞧着身旁的男人满是可怜意味。

但又话头打转。

“其实我觉得比起怀抱一捧,指尖一支更好。”

“所谓物稀为贵?”任君衍轻轻将她拉近身旁,不着痕迹地避开奔跑的孩童。

“道理没错,我心仅此一朵,你可得好好珍惜。”任栀幻顺势搂紧他的臂膀,猫似地脸埋其间满是安逸。

这朵看不出是什幺品种,只知这花冠鲜红欲滴,艳丽得似从心脏泵出,不出片刻便要顺着枝干流下,染稠他一手的血。

“那我可得好好养着。”任君衍眸心停留花中,话音平平淡淡。

至于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句话,任知欢是不得而知了。

他本以为这一天会很漫长。

但一天也就那幺过去了,不快也不慢。

直至街道人行稀少、月明星稀,他才如想起此行目的,而现在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她打着哈欠,困意溢于面表,这时任君衍凑到耳边。

“已经没有想做的了?”

“没有了——”她半边身靠在对方身上,脑袋摇摇晃晃。

他转而仰望夜空,始终一贯地与现实无异。

猜想证伪,懊恼怨愤登时浮上心头,但也如浪潮涌叠,无奈情绪旋即取而代之,他抗压能力一向很强。

似为召回他游弋不定的目光,任栀幻扑进他的怀中,两掌捧着对方冰凉的脸颊。

“要送我回去吗?”

“嗯。”

“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没做。”

“是什幺?”他眼中希望复燃,而在她看来却是另一番暗示意味。

“吻我。”想了又想,还是没要求陪她睡觉,省得对方拒绝,整的自己像是强抢民男。

见对方复入沉默,并不觉得这要求不妥,毕竟以前比这过分的事都做过。

“怎幺了?”

“没什幺。”

任君衍捋着怀中人散乱的发丝,瞳孔左右一扫,没有多少行人,即使有离他们也不近,路边街灯下她眸中明澈,见他没有歧见也无抗拒。

“哎就亲一下还得躲车里吗?”

她滑进后座、顺从地背抵车门,后腰被他牢牢扶稳,眼前阴影扩大气息逼近,不免略有郝意地垂下头,虽话里不乏揶揄调笑,但实则是兴奋不已、心如擂鼓。

“我害羞,”任君衍擡起她的下巴,咬耳窃语,“仅你我、天地知道就行了。”

没有试探,他直接吻了上去。

任栀幻闭眼等待,对方却只覆唇啃啄,没有继续深入的意思,正当她以为须得自己主动时,却没料到滑热物什顺进里头。

搅动揉蹭她的舌,摩挲不曾来过的每寸肉壁,愈含愈深,他动作细腻温柔,有浅尝辄止的意思,但随时间推移,这个吻不出意外地愈渐缠绵。

覆在后腰的手不复凉意,熨帖皮肉炙热无比,任栀幻冒汗地哼声躲了躲,但被对方扣稳了脑袋,大手停留原地但也没探进衣内,比起自己的稳重矜持,她两只不安分的手稍显冒犯,险些就要让他破功不受控制。

他边吮吸汲取,边解下对方后脑勺的发圈,慢慢将人推至身下,牢牢按深她的唇,期间动作没有片刻止息。

任君衍行止虽偏柔乏刚,却绵延有力地如条蟒蛇,他安抚对方兴奋情绪,压下她一阵阵激动情潮,步步引导至想要的程度,毫无攻击倾向、却道道致命地夺取猎物的心神。

他只给她一瞬喘息的机会,就这幺凭着一口气,让她享尽零距离地缱绻缠情,直至濒临沉溺,无力回应只得敲胸念停。

“吃什幺药了?这幺温柔?”

“不喜欢?”

浅啄她的唇以示事了,他将人扶起,边整理衣物、边暗地观察四周有无异常。

“有点喜欢。”亲昵地蹭上脖颈,鼻息缕缕拂过他的喉结。

“继续保持,我会更爱你的。”

他抱着坐在腿上的女孩,深吸气理好烦乱心绪,目光对往车窗外漂浮的碎片。

她这句仿佛是谢幕词,话音刚落的刹那,世界肉眼可见地天摇地动,白光电闪雷鸣般撕裂黑夜。

这等异变似是仅他所见,眼前的任栀幻身体虚化成沫,却仍没事人般环着他的脖子,面容片片崩解,只剩一张嘴在喃喃不知念着什幺台词。

下意识挽留,却徒劳抓空。

再睁眼时,便是卧室的天花板,以及他高举指天、空无一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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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珍惜现在的哥哥吧。

(处理完最近的事了,更新不定实在抱歉,明天开始恢复一日或两日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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