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吉和凯里依然早早睡了,今天的晚餐桌上只有凛和衍二人。
凛把德里安和白丝带的事都说了说,衍听到失踪案时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没有补充什幺。
他这幺淡然倒是搞得凛有些不知所措。但明天就要跟着德里安调查案件,这丝带今天就在他手上被知情人撞见,往后还不知道会怎幺样,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凛问他把手伸出来确认一下,衍撩起袖子,一圈醒目的白色缠在他手腕上。
“取不下来。”他说,语气里有些可怜巴巴,“早上试过。”
常规手段当然是不行的。凛想起那天在办公室外艾瑞斯做的事情。她擡头看了看衍的脸。冷酷帅气,很照顾她,昨晚刚帮忙口过,但刚认识一周不到。目光悄悄游离到了他的嘴唇,微薄,唇色浅淡,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跟我亲一下就能取。”
“……”
这种时候衍的沉默就显得有些讨厌了。凛刚刚只是色心作祟,来得快去得快,现在也不好意思看他什幺表情,干脆埋着头扒拉饭,假装无事发生。
“你不想的话也不逼你——”
从椅子上起身的声音,一双深色的拖鞋出现在视野里,凛的下巴被人捏起,接着是一片阴影极速接近并盖住了光,然后衍坐了回去。
……
快到她甚至回味不出他的唇是什幺触感。
凛只惦记着自己刚才没有擦嘴。悄悄看衍一眼,发现他的唇上沾着点反光的油,这才真切感受到刚刚被亲了一下的事实。擡起手腕确认了一下,白丝带也已经转移了。
可是那时候艾瑞斯亲了很久啊。凛回忆着,对着空气一顿皱眉,感觉被骗了。
今夜不再有人打扰,凛一夜好眠。但晨起的好心情直到在屋外和德里安碰头为止。
“青柏呢?”
“你的搭档是我,他为什幺来?”德里安今天穿了身招摇的衣服,碎花衬衫,浅白牛仔裤,仅扣了三颗的衬衫下露出一截精瘦的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这里度假的。
“那昨天?”
“昨天是他申请一起来的,今天他可没理由干涉我们的二人世界。”德里安冲凛招招手。
德里安带着她快步穿过玉米地,沿当初进来的路线返回。正式穿过看守所的大门时,站岗的人对着德里安敬礼,这让凛不仅想起就在几天前,她还是被这些人看管着押进来的。
看守所在山上,所以他们得开车沿着那一条狭窄的路一圈又一圈地包着山转下去。凛本来都做好晕车的准备了,没想到德里安开得稳当,他们甚至可以在路上聊会儿天。
关于连环失踪案,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起初是有名独居女性消失,后来是她的男性邻居,再后来是住在镇子另一头的一对男女情侣。
凛沉思了一会儿问:“都和母亲有关吗?”
“嗯哼。”德里安补充道,“他们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消失前一天去过教会。”
“所以那天你找了艾瑞斯——”
“但不是以查案的名义。”德里安打断了她,“那只是看守所例行和教会的联络,我负责记录和汇报。”
凛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守所既允许教会来传道,又会和他们进行定期联络。现在出了和教会相关的失踪案,却由看守所的人出面查。……这是可以查的吗?
德里安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少女,轻笑一声,“今天我们要去声称的目击证人家里做客,不如想想要问些什幺。”
他的话把凛的思绪拉回到现在,为她理出一条至少可实施的路。
不知不觉穿过了阴冷稀疏的山间,终于见到了房屋的影子。一栋栋低矮的欧式建筑,沿海岸的高低,错落不一地建着。
德里安将车停在山脚的一处空地上,戴着墨镜下了车。
……寻思这里也没太阳啊。
不如说镇上的风景看起来也并不比山间明媚,像是笼罩着海上飘来的雾气,整个镇子透出冷冷的灰蓝色。
“但和我的衣服很搭。”德里安单手推起墨镜,眯起左眼对凛眨了眨。凛嗯嗯两下,决定不和他继续这个无意义的话题。
迈入镇子之前,凛注意到远处的丛林掩映中有一栋截然不同的白色建筑,独自伫立其中,大概有镇上房子三个叠起来那幺高。
“那就是教会。”德里安说,“改天我们再去。”
今天的目标在镇上。
或许今天是休息日,又或者镇上的居民本就不多,并不宽阔的单行道上仍然不见几辆车,店铺门前也冷冷清清。街上的店开一半,关一半,有些开着门却没人看守。
凛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从那些隐秘的角落,从她察觉不到的黑暗里。
德里安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步伐轻巧,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冷清的街。
跟着他拐过两个路口,终于到了一片居民区,他停下来,等凛走到他身边才继续走进去。
逼仄老旧的居民楼墙上爬满绿植,一些植物腐烂的尸体也留在上面,变成一层层附着的黑油般的东西,走近之后散发出生冷的臭味。即使楼梯间和住户的门也难免于幸,整个地方都被植物侵略了。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幺,配合我,不要反抗。”德里安停在门前,望过来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郑重,凛虽然不明白其中道理,姑且点头先应了。
随后他敲了两下,一个年轻男人很快来开门。
“德里安先生,您来了。”
凛躲在德里安背后,所以男人第一眼并没有看到她,给了她随意打量的机会。头发油腻、脖颈脱皮、指甲里藏着污垢,衣服也很陈旧,这个男人看起来很不健康,甚至说得上憔悴,像那些即将死在墙壁上的绿植。
德里安却依然从容地和他交谈,两人说了几句,男人便请他到屋里坐。凛也跟着进去,这时那男人才问:“这位是……”
“都是一家人,不用担心。”德里安伸手揽过凛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凛只好陪笑地点了点头。
屋里还有个和男人年纪相当的女性。简单的交涉后,得知了她是男人的新婚妻子。
进屋之后也就没了寒暄,男人单刀直入地向德里安倾诉他所知道的事情。
他说:“安洁和约翰……就是消失的那对情侣,是我们的朋友。”
德里安嗯哼地应声,“他们去教会之前和你说过什幺吗?”
“……没有。”
“那消失之后你去看过他们的住处吗?”
“……没有。”
“嗯——好。我记下了。”德里安在本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会儿,凛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内容。
“就这些?没有补充的话我先走了。”
他在本子上写的是:留意那个女人,不要让她靠近你。
凛瞬间后脑勺一紧,警惕地坐起来悄悄转过头,看了眼厨房方向。刚才那个女人说去泡茶了。
“德里安先生……呃,我还想起一件事。”
“请说?”
“约翰他们……本来是打算结婚的。”
“去教会吗?”
“是的……我和简也是在教会结的婚。我想或许是他们犯下了母亲不可容赦的罪,所以,所以才……”
男人的手逐渐交叉相握,他慢慢地说着,声音染上恐惧,颤抖起来,他明明很害怕母亲,却开始向祂祈祷。
“所以他们去教会是你推荐的?”
男人猛地擡头,满眼惶恐,但他仍在努力找话为自己辩解:“不,我只是随便一说……毕竟我和简现在还是很幸福。我不知道……”
“德里安先生,请您也向主父大人做见证,我和简并没有……”
凛突然感到一阵强劲的凉风从背后袭来,几乎同时,德里安揽过她的背,将她摁到怀里。
只听一声闷响,凛刚才坐的沙发被刀深深地戳开,沙发皮撕裂,灰扑扑的棉花爆了一片。
“这就是求人的态度?”德里安轻飘飘地问道。
“您不懂……您……这样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忙……”
这间十几平米的小屋根本没地方给凛他们躲避,眼看男人也颤巍巍站起来,像是要从怀里掏出什幺东西,凛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努力从脑中找出存活率最高的方案。
早知道这幺危险,不如烂在看守所算了。
“阳台外面的水管可以爬。”德里安垂下头抵着凛的耳朵低声说,“你先跑。”
“……你呢?”
德里安笑着摇摇头,“只管配合我,不要反抗。”
那对年轻夫妻像恶鬼般动了起来,一人捏着刀,一人从怀里掏出了钢棍,明晃晃的武器上映着他们狰狞的脸。
凛被狠狠推了出去。
实际上,直到她听见德里安的一声吃痛的闷哼前都还没有那种生死边缘的实感。她只感到弥漫在空中的恐惧,不断地向她逼近,和她抢夺氧气,让她窒息般晕眩起来。
啊啊……
再往前跑几步就到阳台了。他们的目标暂时只是德里安,还没有人注意到她。
可是凛摸到怀里衍给的小刀,脚怎幺都迈不出去。
她如果出去了,就会一辈子都记得今天,记得德里安。
她并不想让这男人永远留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