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3,补更)

见过苏玉晓身体的男人有很多。

在胭脂楼刻意的调养之下,她的胴体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他们叫她“尤物”,说她是天生的姐儿。

苏玉晓却不在乎。

欢场的皮肉是随时可以出卖的货物,即便是完美无瑕的玉骨冰肌,也不属于她自己。

她只剩下一道灵魂,至于肉体如何,她并无所谓。

她被东厂带走的时候,都可以无视那些男人的目光。

此时在秦文煊的面前,她却背过了身体。

两个人站在黑暗里,其实谁也看不清谁。

但她还是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裙下的腿间还有顺着流淌的液体,细闻还有一些腥味。

她撩开裙摆,用他的手帕擦拭身体上的淫秽液体。

摸索着穿戴整齐,却不知该如何将脏污的手帕还给他。

她背对着他,他也没有再上前,僵了一会,她才开口。

“秦公公也在夜宴之席吗,方才怎幺没看到?”

“替义父来送礼物,送完就走……”

他咽下不堪出口的后半句话。

内急寻厕,却要避开人多的茅房。

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下体的屈辱。

误打误撞地,在后堂的廊檐下,听了一出活春宫。

苏玉晓“哦”了一声。从秦文煊的声音里,她听不出他的情绪。

她惯会察言观色,只有在秦文煊的面前,才会露出一些不加修饰的本真。

——怠惰于生活,怠惰于人情。

世间的人和事都不可能从她这里分走半点感情。

她不需要取悦秦文煊,可以肆无忌惮地拉下脸。

反正他不会把她怎幺样。

她将沾染污浊的手帕对折好,塞进手心。

心里想着不能还回去了。

身后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丝缎一样的轻柔。

“姑娘若是……若是不愿再在这里待着,我能想个办法,随我离开……”

他定是以为她是被恩客捉住,被迫屈从。

她本应该对这种自作多情的怜惜嗤之以鼻,却不知为什幺,心口像是空了一块。

她吸了口气,咽下不合时宜的情愫,调整好一副魅惑的笑颜,才转回头。

他能看出她故作油滑下的漫不经心,但她不在乎。

她说:“秦公公,怜香惜玉最好还是对着良家女子,咱们这种靠打赏过日子的,赚钱靠的就是这副皮肉。你带我走,岂不是断我财路?”

秦文煊:……

好像不无道理……

他自嘲地叹出一声苦笑,在昏朦不明的夜色里,又看了她一眼。

收起心中的怅然,他凉凉地说:“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慢走不——”

苏玉晓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文煊走上前,伸出手,帮她把歪斜的珠钗戴好。

胳膊越过她的肩头。

近在咫尺的苏合香缭绕在鼻尖,苏玉晓第一次发现,她竟也会在一个男人面前心跳加快。

像那个一步一步落入陷阱的吕承安。

心猿意马的片刻,紧握的手帕已经被抽了去。

她下意识地“嗳”了一声,走向光亮的那个男人,却只说出一句冷冰冰的“告辞”。

席上乐曲不断,苏玉晓离开一会,已有别的姐妹接上。

此时一曲没弹完,她刚刚回来,也没什幺事情做。

怔坐了没一会,雪瑶忽又跑了过来。

见怪不怪了,一定是哪家大人要她陪酒。

她敛了裙裾,顺着雪瑶的指引,往筵席那边去。

却发现雪瑶引着她越走越远,竟绕到最后方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背对着苏玉晓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妇。苏玉晓不认识,应该不是哪家的正妻,而是个妾室。

苏玉晓这样的,不论被男人找还是被女人找都不是好事。

她硬着头皮行了个万福:“可是夫人叫奴家?”

妇人听到声音转头,苏玉晓却怔在了当场。

这样的饮宴,东厂的太监自然不受欢迎。

秦文煊不讨那个没趣,知会了英国公一声,就离开了。

李祥在门口,引着一方轿子等了许久。

见秦文煊出门,他殷勤跟上前来。

他给秦文煊掀开轿帘,待他坐好起轿,才跟在轿子的窗边低声说:

“那个叫施兰的,已经查清了。”

秦文煊的脑子里还萦绕着刚才苏玉晓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他惫懒地“哦”了一声:“你说。”

“苏成章抄家以后,施兰被转卖了几回,最后落到了西宁侯府上,如今在西宁侯一位如夫人身边伺候。只不过……”

李祥顿了一下,秦文煊立即意识到这中间有蹊跷。

他问道:“不过什幺?”

“西宁侯买下施兰的价格,比她几次转卖加起来都高。”

“哦?”

秦文煊的绮念被尽数驱散了,他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狡黠的神采。

“看来是故意买走的了。这位如夫人叫什幺?”

“不知道,只听说是前些年纳进府上的,下人们只叫‘晚夫人’,主家叫她‘晚娘’。”李祥补充了一句,“夜晚的‘晚’。”

“晚……”秦文煊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白玉扳指,用李祥听不到的声音又念了半句。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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