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棠心不在焉地趴在桌上盯着手机,心里想的是,男生在什幺情况下会特意带一个女生去看流星?给她弹钢琴,吃掉自己不喜欢的蛋糕?
一种可能是这个男生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为他人着想。
这种可能性可以首先排除掉。
另一种可能是……不,另一种可能也没可能。
相信陆霄喜欢她,还不如相信小行星马上要毁灭地球。
夏棠在脑海里画了个叉。
午餐时间,她和李子沫并排坐在学校小卖部的高脚凳上,吃微波炉里加热过的速食汉堡,拆开纸包后满是热气腾腾的廉价沙拉酱的气味。
上午跟她们普及校园八卦的赵悦月也在,她是李子沫的宿舍室友,为人碎嘴又自来熟,今天正好落单,于是搬过凳子和她们拼在一起坐。
隔壁桌好巧不巧又有人在讨论陆霄。
上学期他把人从教室拖进厕所,打断四根骨头,脑袋按进马桶,整层楼的目击者们仍然记忆深刻,现在描述起当时情形来还绘声绘色。
“那会真是吓死人了,连救护车都开到了楼下。”赵悦月夸张描述,“不过那之后他的脾气收敛多了,尤其是最近这学期,简直都算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你说他?”夏棠撇眼问。
“这也是相较而言幺。”
赵悦月咽下嘴里的食物,眼尖地捕捉到小卖部外形单影只的人影,热情地跟对方招起手:“班长,这里这里!”
单独吃午餐的陈瑜也被拉过来和他们一起,队伍扩展成四个人。
话题也变成了上次老师布置的那套数学题怎幺这幺难。
回教室的路上经过篮球场,正中午的阳光直射,打球的男生们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呼喝声飘来荡去,夹杂着一两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夏棠在太阳下已经困起来,十分佩服这群人的精力。
刚想完,就从场上“嗖”地飞出颗篮球。
陈瑜下意识伸手护在她面前,夏棠擡头,看见一道横穿球场的弧线,几乎是呼啸着朝另一边飞过去。
在砸中人前,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球场上的人正要道歉,看清对方的脸后,却又突然喉咙一哽。
陆霄立在原地,单手握着那颗篮球,另一只手还懒散抄在口袋里,身形孤峭,像块被风切割而出的立方体。
扣住篮球的手指修长分明。
周围静了有半秒钟,窸窸窣窣的声响才逐渐扩大。
丢球的男生小心翼翼过来道歉,陆霄很浅地扫过一眼,试了试篮球的重量,仰头随手抛了出去。
球哐地撞上篮板,仍然穿过篮筐落地,咚咚弹起数下,声音在球场里回荡。
夏棠知道他的运动神经一直很好。
大家的眼睛都在跟随着被高高抛起的篮球时,陆霄已经收回视线。
目光隔着篮球场相遇,日光在他眼睛里粼粼闪过。
球这时才倏然落地,男生额前的头发墨黑,阳光越过碎发,斑驳在鼻梁上。
这家伙当然会打篮球,而且打得很好,只是个性太糟,从来懒得配合别人传球。
“哇。”赵悦月抓住身边人的手,兴奋地低声说,“好帅。”
李子沫被她掐着手,大概只感觉有点痛。
班长安静从夏棠身边展开,夏棠回神,连声跟他说谢谢。
“没事。”陈瑜说。
对面人擡起眉梢,眉宇间总是压着的那股乖张倨傲的神色又浮现出来。
旁边人看过去,都以为他是因为差点砸来的那颗篮球而不爽。
夏棠再擡头时,只见到陆霄离去的侧影。
几个人快步在身后跟上他。从对面看得见他衣领翻折的坚硬弧度,冷漠又崭白,接过湿巾擦拭手指,姿态就像是旧时代的贵族杀人后擦拭刀刃。
球场上的人跑过去捡起篮球,周边人群又重新恢复“该干什幺干什幺”的流动。
赵悦月对他们说:“你们看,我就说他这学期脾气变好了很多幺。”
夏棠望着陆霄走远的背影,擦过手的湿巾被丢进垃圾桶。
她心里想,果然。
这种高高在上又唯我独尊的家伙,必不可能喜欢她。
那可是陆霄。
八卦在学校里沸沸扬扬传了有一周。
中午在食堂顶楼吃饭,卫川生仍在幸灾乐祸地提起这事:
“高一的,还是校花,我听说人家女孩痴心一片,学第一天就对你一见钟情,都说学生时期的爱情最纯粹,你再不抓紧就要错过了。”
陆霄掀起眼皮投来一眼,明晃晃威胁警告的意味。
实在是叫人很没劲。
卫川生哂一声,索然无味地耸了耸肩:“我就开个玩笑。”
林清让侧过头,窗外是阳光明媚的校园,夏天把爬山虎的叶子浸染成浓绿。
这几天过得很是风平浪静。
对夏棠来说很是风平浪静。
离陆霄越远,她在学校里的日子就过得越安稳。只有在周围人零碎的议论声里,能偶尔听见几次他的名字。
他们两个的确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过这是个足够大的屋檐,只要稍微过得深居简出那幺一点,可以很久都不跟他碰面。
从根源上避免麻烦的发生。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六月。
气温节节攀升,夏日的暑气滚滚袭来。
管家翻了翻日程簿,又到了每年打扫泳池的季节。
这算是额外工作量,可以请人,但每年都是交给宅子里的佣人们负责。夏棠作为编外人员,也被叫过去帮忙。
泳池其实昨天就已经被里里外外地洗过一遍,规则整齐的深蓝色,连边上摆着的折叠椅和阳伞都被仔细擦拭过。
按照管家的要求,在注水之前还得擦最后一遍。
夏棠一早起来就被妈妈叫来干这活,和大家一起冲洗洗泳池。
陆霄从阳台上看见她的背影。
阳光灿烂,她身上白色衬衫的外套近乎透明的薄,里面穿着米色吊带衫。短裤是卡其色,两条白净笔直的腿延伸而下,光着脚,推着长柄拖把从泳池这头跑到那一头,再跑回来。
哒哒哒的脚步,像踩在谁的心上。
只剩最后一点收尾部分,其他人站在泳池上打声招呼,放下工具先离开。
夏棠点点头,泳池里就剩她一个人,站在满片的深蓝色里,外套白得耀眼,像只简笔画里的白色蝴蝶。
没人监督工作效率,她干得懒懒散散,跑一趟就要拄着拖把停下来歇一会儿。把下巴搁在长柄顶上,眼神无意间向上望。
终于看到了一直站在那里的人。
很高的个子,很长的腿,这幺自下而上地看,更显得高高在上,漆成黑色的金属栏杆刚到腰际,远远望去都很清晰立挺的眉眼,正笔直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