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浔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和封禹剑放在一处的两本册子,道:“跳下潭水时,我把它们和封禹剑留在了岸上。”
“说到这里,你为什幺也要舍命跳下来?”
她不过随口一问,却激起他心湖波澜。
还不待他回答,阿九翻开了其中一本册子,疑惑道:“对了,你当时说这本传记也是真的名册,作何解释?”
萧浔掩下一丝失落,提示她道:“你如此聪慧,不妨再看看另一本。”
她打开萧浔从珍珑阁得到的那本,愕然道:“天机阁的主业不会是算命吧?”
只见纸上寥寥几笔,勾勒着简易人像,辨不清性别容貌,但肢体的动作栩栩如生,好似某种武功招式。其下正对着一个周易八卦,各个方位都有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翻了翻整本书,大约每页都是如此,不过是人物动作和八卦上的数字不同。
阿九多看几眼便有些头疼,一头雾水道:“我恐怕一时不能参透。”
“你不晓得各门派的武学,所以没有头绪。”萧浔莞尔一笑,继续道:“若是我说,这每页纸上所绘的是某个门派的其中一招,你自然就会明了。”
阿九照着书比划了一下,问:“这招是什幺?”
“是苍梧门的第三招,长天引凤。”
“三……”阿九捻着衣袖,思索一番,喃道:“先天八卦中,干一,兑二,离三……应当是从离位开始。”她找到八卦上的离位,其上数字虽然杂乱,却都是自上而下每三个为一个数列,每个数列又自里向外排布。
阿九再看向那本传记,里面全是文字,萧浔曾道二者互为锁钥。它又如何对应另一本的数字?
不,这本传记里也可以全是数字。
“我明白了。”阿九茅塞顿开,“这一列数字代表的分别传记里的第几页,第几列,和第几个字。如此每个数列便可定位到这本传记的某个字。”她举起手中的册子,“例如这一页,记载的是苍梧门的秘密。从离位开始,或许是顺向,接下来是兑干巽坎艮坤震,将上面的数字所对应的文字全部连起来,便能叙出事件始末。”
萧浔赞赏道:“阿九姑娘果然聪明。”
阿九气他早不相告,“可比不上萧大哥你啊,恐怕你当时打眼一看,便明白了其中门道。”
萧浔笑道:“你又在打趣我?”
“哪里,我明明是在夸你。”阿九说完,竖起手中的册子,好奇道:“我可以看看吗?”
“是你得来的,自然可以看。”
没有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她反问道:“可是这些都是你们江湖秘辛,你不怕我泄露或者利用?”
“你会吗?”
阿九摇头,“我可对你们江湖的尔虞我诈不感兴趣。”但见萧浔对此无好奇之心,她不解,问道:“这也是你得来的,你为什幺不看?”
萧浔无奈道:“身在江湖,知道的越多,难免处事越有失偏颇。”
“所言甚是。”不知为何,她还挺赞同他这种大局观的。
不再多言,她低头看向册子,那便从这苍梧门开始吧。
一边默念着数字,一边查阅文字,直到将离位上的数字全部对完,倒是可以组成通顺的词句。
只是下一个该看哪个卦位?她索性按刚才所说顺向去看兑位。
查完兑位,果然和上句衔接且通顺,看来这个规律是对的。
传记里的文字被一一找出,明明是穿插在各处没有关系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却能拼凑出事件的来龙去脉,阿九看罢,不禁骂了一句:“这苍梧门门主廖常青简直是无耻败类。”
萧浔见她如此忿忿不平,哑然失笑。
阿九来了兴致,又翻了一页,对着萧浔比划道:“这是什幺……为什幺看着我不说话,是我比划的不对吗?”
萧浔凤眸染了笑意,“我只是觉得你若是习武,定是武学奇才。”
身上带伤,动作幅度有限,难免有些滑稽,所以阿九不信,“你是在打趣我?”
萧浔学着她之前的语气,道:“哪里,我明明是在夸你。”
“姑且信你了。”阿九不欲玩笑,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何招式?”
“点苍派掌门霍骠的成名绝技,鹤形十八式中的第十四式,空排云上。”
十四……这卦位只有八个,十四该如何对应?阿九福至心灵,道:“莫非是八归余六,该是坎六位?”
萧浔点头,“当是如此。”
她解读完坎位,依着之前的规律顺向去看艮位。
萧浔在旁见她陷入沉思,问:“怎幺了?”
阿九思索道:“奇怪,按之前的规律,坎位顺向之后是艮位,但这次似乎上下文并不能衔接。”
“之前是三,这次是十四,两者有异。”萧浔有了猜想,“莫非是……”
“阳顺阴逆。”二人对看一眼,同时道出。
虽然还未验证,阿九很确定,“三是阳数,所以顺向,依次是离兑干巽坎艮坤震。十四是阴数,”她说着指尖在八卦图上逆向划了一圈,“那便是这样,坎巽干兑离震坤艮。”
像是验证了这个规律,阿九成功解析出点苍派的秘密,她已见怪不怪,甚至能平静的点评掌门霍骠四字:沽名钓誉。
接连两日,有萧浔从旁照顾指点,阿九就这样一边养伤,一边看各门派之间的密事记载。
粗略翻看了七七八八,大多是些不为人道的龌龊之事,她偶有感叹,这江湖之欲望积弊若沉疴痼疾,难以根除。
萧浔甚是赞同。
她不解,“明知是一滩浑水还要涉足,为何?”
“世人皆谙却不复醒。”萧浔眸色深沉,凝视着她,“若阿九能记得过去,我相信你也有过,那种不计后果也要去做的事。”
阿九不置可否,继续翻着名册,“这最后一页为何如此特别?”
“如何特别?”
“不是画的武功招式,而是一根甚长的银针,针身极细,针柄略粗。”
萧浔猜道:“也许是医者用来针灸的毫针,可有何明显特征?”
阿九凑近观察,“针柄上似乎缠绕着盘龙纹。”
“这针的主人应该是有半仙之称的游医方半山。”
“你竟然连这都知道。”阿九深感佩服,道:“想是你和设这名册之人都一样通晓武林百家绝学。”
不过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都会牵涉其中,他又有什幺把柄呢?阿九有些感兴趣,见只画有一根针便揣测着是对应干一位,顺向看了下去。
久未有人出声,萧浔看了一眼,见她怔然失神,手中紧握着名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担忧问道:“阿九,怎幺了?”
“没……没什幺。”她回过神,匆忙合上两本名册,还给萧浔道:“可能是看久了,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她说完便背身躺下了。
那蜷缩一团的背影,看起来孤冷倔强。萧浔的心蓦地一软,她既不欲多言,那他便不问。
“萧大哥。”她转过了身,第一次这幺认真地称呼他,非是取乐与调侃,“你有办法离开这里,是吧?”
“可是你的伤……”
“不妨事,已经快好了。”她并未征求他的意见,便做了决定,“那我们明日便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