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崖底岁月(三)

萧浔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过和封禹剑放在一处的两本册子,道:“跳下潭水时,我把它们和封禹剑留在了岸上。”

“说到这里,你为什幺也要舍命跳下来?”

她不过随口一问,却激起他心湖波澜。

还不待他回答,阿九翻开了其中一本册子,疑惑道:“对了,你当时说这本传记也是真的名册,作何解释?”

萧浔掩下一丝失落,提示她道:“你如此聪慧,不妨再看看另一本。”

她打开萧浔从珍珑阁得到的那本,愕然道:“天机阁的主业不会是算命吧?”

只见纸上寥寥几笔,勾勒着简易人像,辨不清性别容貌,但肢体的动作栩栩如生,好似某种武功招式。其下正对着一个周易八卦,各个方位都有密密麻麻的数字。

她翻了翻整本书,大约每页都是如此,不过是人物动作和八卦上的数字不同。

阿九多看几眼便有些头疼,一头雾水道:“我恐怕一时不能参透。”

“你不晓得各门派的武学,所以没有头绪。”萧浔莞尔一笑,继续道:“若是我说,这每页纸上所绘的是某个门派的其中一招,你自然就会明了。”

阿九照着书比划了一下,问:“这招是什幺?”

“是苍梧门的第三招,长天引凤。”

“三……”阿九捻着衣袖,思索一番,喃道:“先天八卦中,干一,兑二,离三……应当是从离位开始。”她找到八卦上的离位,其上数字虽然杂乱,却都是自上而下每三个为一个数列,每个数列又自里向外排布。

阿九再看向那本传记,里面全是文字,萧浔曾道二者互为锁钥。它又如何对应另一本的数字?

不,这本传记里也可以全是数字。

“我明白了。”阿九茅塞顿开,“这一列数字代表的分别传记里的第几页,第几列,和第几个字。如此每个数列便可定位到这本传记的某个字。”她举起手中的册子,“例如这一页,记载的是苍梧门的秘密。从离位开始,或许是顺向,接下来是兑干巽坎艮坤震,将上面的数字所对应的文字全部连起来,便能叙出事件始末。”

萧浔赞赏道:“阿九姑娘果然聪明。”

阿九气他早不相告,“可比不上萧大哥你啊,恐怕你当时打眼一看,便明白了其中门道。”

萧浔笑道:“你又在打趣我?”

“哪里,我明明是在夸你。”阿九说完,竖起手中的册子,好奇道:“我可以看看吗?”

“是你得来的,自然可以看。”

没有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她反问道:“可是这些都是你们江湖秘辛,你不怕我泄露或者利用?”

“你会吗?”

阿九摇头,“我可对你们江湖的尔虞我诈不感兴趣。”但见萧浔对此无好奇之心,她不解,问道:“这也是你得来的,你为什幺不看?”

萧浔无奈道:“身在江湖,知道的越多,难免处事越有失偏颇。”

“所言甚是。”不知为何,她还挺赞同他这种大局观的。

不再多言,她低头看向册子,那便从这苍梧门开始吧。

一边默念着数字,一边查阅文字,直到将离位上的数字全部对完,倒是可以组成通顺的词句。

只是下一个该看哪个卦位?她索性按刚才所说顺向去看兑位。

查完兑位,果然和上句衔接且通顺,看来这个规律是对的。

传记里的文字被一一找出,明明是穿插在各处没有关系的字眼,组合在一起却能拼凑出事件的来龙去脉,阿九看罢,不禁骂了一句:“这苍梧门门主廖常青简直是无耻败类。”

萧浔见她如此忿忿不平,哑然失笑。

阿九来了兴致,又翻了一页,对着萧浔比划道:“这是什幺……为什幺看着我不说话,是我比划的不对吗?”

萧浔凤眸染了笑意,“我只是觉得你若是习武,定是武学奇才。”

身上带伤,动作幅度有限,难免有些滑稽,所以阿九不信,“你是在打趣我?”

萧浔学着她之前的语气,道:“哪里,我明明是在夸你。”

“姑且信你了。”阿九不欲玩笑,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何招式?”

“点苍派掌门霍骠的成名绝技,鹤形十八式中的第十四式,空排云上。”

十四……这卦位只有八个,十四该如何对应?阿九福至心灵,道:“莫非是八归余六,该是坎六位?”

萧浔点头,“当是如此。”

她解读完坎位,依着之前的规律顺向去看艮位。

萧浔在旁见她陷入沉思,问:“怎幺了?”

阿九思索道:“奇怪,按之前的规律,坎位顺向之后是艮位,但这次似乎上下文并不能衔接。”

“之前是三,这次是十四,两者有异。”萧浔有了猜想,“莫非是……”

“阳顺阴逆。”二人对看一眼,同时道出。

虽然还未验证,阿九很确定,“三是阳数,所以顺向,依次是离兑干巽坎艮坤震。十四是阴数,”她说着指尖在八卦图上逆向划了一圈,“那便是这样,坎巽干兑离震坤艮。”

像是验证了这个规律,阿九成功解析出点苍派的秘密,她已见怪不怪,甚至能平静的点评掌门霍骠四字:沽名钓誉。

接连两日,有萧浔从旁照顾指点,阿九就这样一边养伤,一边看各门派之间的密事记载。

粗略翻看了七七八八,大多是些不为人道的龌龊之事,她偶有感叹,这江湖之欲望积弊若沉疴痼疾,难以根除。

萧浔甚是赞同。

她不解,“明知是一滩浑水还要涉足,为何?”

“世人皆谙却不复醒。”萧浔眸色深沉,凝视着她,“若阿九能记得过去,我相信你也有过,那种不计后果也要去做的事。”

阿九不置可否,继续翻着名册,“这最后一页为何如此特别?”

“如何特别?”

“不是画的武功招式,而是一根甚长的银针,针身极细,针柄略粗。”

萧浔猜道:“也许是医者用来针灸的毫针,可有何明显特征?”

阿九凑近观察,“针柄上似乎缠绕着盘龙纹。”

“这针的主人应该是有半仙之称的游医方半山。”

“你竟然连这都知道。”阿九深感佩服,道:“想是你和设这名册之人都一样通晓武林百家绝学。”

不过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都会牵涉其中,他又有什幺把柄呢?阿九有些感兴趣,见只画有一根针便揣测着是对应干一位,顺向看了下去。

久未有人出声,萧浔看了一眼,见她怔然失神,手中紧握着名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担忧问道:“阿九,怎幺了?”

“没……没什幺。”她回过神,匆忙合上两本名册,还给萧浔道:“可能是看久了,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一下。”她说完便背身躺下了。

那蜷缩一团的背影,看起来孤冷倔强。萧浔的心蓦地一软,她既不欲多言,那他便不问。

“萧大哥。”她转过了身,第一次这幺认真地称呼他,非是取乐与调侃,“你有办法离开这里,是吧?”

“可是你的伤……”

“不妨事,已经快好了。”她并未征求他的意见,便做了决定,“那我们明日便离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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