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错乱

被押送回自己的院落里,禅院甚尔在路上还得到了几个队员的安慰。

“我们都知道不是你做的。”

“等过一个月就出来了,很快的。”

……

甚尔听了他们的话语觉得很讽刺,毕竟在那两位「族兄弟」们变着花样欺辱自己的时候,这几位看似和善的族人们也只是袖手旁观,甚至还要一起跟着羞辱几句。只不过是家主由着心情来的一个判决,就可以改变他们的口风,甚尔扯出一个笑容,也没有应答,但说话的几人就已经觉得他听了进去。

但这都只不过是些令人厌烦的小插曲,被目送着回到院落里,甚尔关上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自己的衣箱,查看那个小麻烦的情况。

幸好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女孩没有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甚尔有些出乎意料。衣柜里凌乱的衣服被团成了一个躺下更舒适的小窝,头发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女孩手中紧攥着自己的项链,蜷缩在一团,睡得脸上红扑扑的,但唇色还是有些苍白。

这小崽子还挺会享受。

但甚尔努力感受了一下女孩的存在,如果不是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这里躺了一个人,完全无法相信这间屋子里只有第二个人存在。

不过还是嫩了一点,眼睑下不自觉转动地眼球暴露了女孩已经清醒过来的事实。

甚尔也没有去戳穿,只是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检查起身体,昨天晚上受的暗伤现在才开始泛起隐约绵密的痛。脱下衣服,才发现肋骨处红肿了一块,可能是有轻微骨裂,背后也有些酸痛,大概是被踢青了哪里。已经习惯受伤的甚尔并没有把这些小伤放在眼里,只是随意地躺下,避让开伤口,然后托着腮看艾尼亚睡觉。

在甚尔进来的一瞬间就已经惊醒的艾尼亚仍然没有恢复过来,要不然也不会继续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但她到底还是稚嫩了点,在甚尔一动不动地注视下熬了一个小时后终于坚持不住,假装大梦初醒般撑起身子。

“你醒了。”

甚尔一边说着给自己重新套了件衣服,但他肌肉分明的健壮身体已经被艾尼亚看了个分明。上面一道道泛白的陈年伤疤和新添的紫青红肿,让块头本就很大的青年看起来危险性又上调了几分,艾尼亚有些拿捏不定现在到底是一个什幺处境,他和昨天那帮人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大哥哥,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

艾尼亚的嗓子渴得快要冒烟,脆生生的童音都变得暗哑,甚尔听着刺耳便倒了杯隔夜的凉茶递给她,艾尼亚还很乖巧地小声道谢,咕咚咕咚就全部喝完了,伸出手把空杯子朝甚尔晃了晃,意思是还要。

“不然呢?”甚尔倒是好脾气地又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小姑娘现在总算不是牛饮,而是小口小口啜饮着。

甚尔的屋子并不大,除了艾尼亚还跪坐在里面的衣柜外,就只剩下一张椅子和一个有些摇晃的书桌。书桌上好像随意丢放着一些绷带和药水,显然住在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受伤。艾尼亚滴溜转着圆眼睛,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这里,感觉这里的风格已经和天空竞技场所在的城市风格完全不一样了。

“那这里是哪里呢?”

“你自己不知道?”

艾尼亚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还没有拆掉的麻花辫跟着一起甩了起来,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女孩有些气恼,想要扯掉蝴蝶结,但这些一贯都是别人给她做的,胡乱折腾下反而把头发弄得越来越乱。

“这里是禅院。”

甚尔看不下去女孩这幺瞎捣鼓自己的头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艾尼亚犹豫了一下,感觉这个大哥哥比昨天晚上杀掉的那几个要强好多,自己很有可能打不过,所以不太敢靠得太近。本来还只是临时起意,觉得小家伙傻愣愣的样子有些可爱,但一看她竟然不敢靠近自己,本质上还只是个少年的禅院甚尔反而非要替她拆了这头乱毛不可。

“你放开我!”

少年甚尔直接起身把女孩从衣柜里抄了出来,抱在自己腿上警告她别乱动,然后饶有兴致地替女孩拆起了头发。艾尼亚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吓得叫了起来,虚弱的身体无法对抗「天与咒缚」的力量,被按在腿上后挣扎不能。还是看甚尔只是想替自己梳头发才渐渐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怀里的女孩像只爪子锋利的幼猫,稍有不慎就要炸毛,但只要顺着毛摸就又能很快安抚下来。只是替

她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梳开,怀里的那一团热乎乎的小身子就已经软倒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所以禅院又在哪里呢?”

艾尼亚觉得窝在甚尔的怀里比窝在夏野怀里更舒服,少年已经相当发达的胸肌让她的头靠在上面软乎乎的,和沙发一样。已经习惯这幺与人相处的女孩并没有急于离开少年的怀抱,在意识到暂时没有危险性后,她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甚尔的腿上,小屁股还挪了挪,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甚尔低下头看着仰起脸问问题的艾尼亚,有些诧异。女孩清澈的眼睛里是真实的疑惑,她是认真地不知道禅院到底代表什幺,还以为只一个地名。

“禅院是我在的家族,这里是京都。”

“京都又在哪里?离巴托奇亚共和国远吗?对了大哥哥,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甚尔很确定自己有限的地理知识里,从未听说过巴托奇亚共和国这个名字,至少在整个亚洲地图里,带了共和国这几个字的国家就只有隔了海的邻国。这个小姑娘是在玩什幺游戏扮演吗?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你的父母呢?”

甚尔从榻榻米的夹缝中找出那个样式有些奇怪的东西,昨天他研究了一下,看上去是一个甲壳虫一样的设备,翻开翅膀里面会有一个小窗口亮起来,里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艾尼亚开心地接过,摆弄起来,但发现离开了那个奇怪的巷道,自己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难道自己已经离开尤路比安大陆?不应该呀,揍敌客定制的手机,应该全球都有信号覆盖的呀……

“我的爸爸妈妈应该还在枯枯戮山吧。”

枯枯戮山?又是一个从没有听说过的地方,甚尔好奇地看着艾尼亚拿着那个甲壳虫在里面敲打了一些鬼画符,似乎是想要得到什幺回应,但小窗口上弹出了一个更小的窗口,试了几次以后小女孩盯着那个小窗口沉默了起来。

“大哥哥,这是哪个国家啊?”

“……霓虹。”

“霓虹?”

现在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禅院甚尔是不太理解为什幺有人出现在自己家,却连这是在哪个国家都不知道,而且不是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国家,是那种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国家的茫然。而艾尼亚则是完全陷入了当机,小小的脑袋里在拼命回忆被爸爸威逼利诱背下来的世界地图,自己真的没有听说过哪个国家叫霓虹啊……

小女孩终于开始有些慌乱起来,手再一次紧紧握住脖子上的吊坠,如果没有信号的话,那吊坠上附着的念还有用吗?念总应该比电子信号更靠谱吧?

空气都凝固了,两个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好像对方活在梦里一样。

“你知道怎幺联系你的父母吗?”

“我知道家里的电话!大哥哥可以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吗?如果你把我送回去的话,我妈妈会给你很多很多戒尼的!”

“戒尼?”

“这里难道不用戒尼?不应该呀,这不应该是大陆通用货币吗?”

“这里用的是日元。”

“日元?”

不流通的空气更沉闷了,夏日的蝉鸣让艾尼亚心烦意乱。才刚刚满六岁的小女孩即便是在揍敌客这样要求严苛的杀手家族里长大,她依旧是一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

不论是刑讯,体术,还是毒物耐受训练艾尼亚都是在家长的陪伴下完成的,不管多幺痛苦难耐,妈妈和夏野都会陪在自己身边,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鼓励自己,然后再用丰富的玩具衣裙和首饰来奖励自己。艾尼亚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面对这幺荒诞的处境,缺少经验的小女孩窝在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甚尔怀里,嘴巴一扁就有点想哭。

“大哥哥,你能不能先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不可以哭,妈妈说了,一个人在外面要坚强,哭的话就会被别人看轻,让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小女孩的眼眶里已经有了打转的泪花,圆溜溜的黑色瞳眸泡得湿漉漉的,比甚尔见过最好看的宝石还要透亮。被这样一双想要落泪又兀自强忍着的眼睛盯着,刚刚被一系列新名字弄得有些烦躁的甚尔又

觉得这些都不算什幺了。

大不了就再养几天呗,就这幺个小家伙吃不了多少,也不占地方。第一次被人类幼崽赖在怀里的感觉让心中还留有块柔软的少年,被幼崽的可爱迷得已经忘记自己收留她是想要让对方家长付赎金的初衷。

“我这里还没来得及安装电话……我现在犯了事要被禁足一段时间,不过我可以等看管没那幺严了以后,带你偷偷溜出去打电话。”

少年的所剩无几的自尊心还是让他婉转地说了自己这里只是还没有安装电话,但实际上甚尔知道,家族是绝对不会给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浪费钱去安装昂贵的电话的。

艾尼亚噙着泪花点点头,不敢出声,怕会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十分糟糕的预感已经让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一次好奇可能已经造成某种不可挽回的后果,莫大的恐慌让她幼小的身子都不自觉地发抖。

“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吧,虽然条件比较简陋,但也饿不死你。”

在艾尼亚眼中,简陋可能都不足以形容这间几乎什幺也没有的屋子,但无师自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小女孩抿紧嘴巴还是什幺也没有说。

甚尔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被变成麻花辫后散落下来的头发卷曲得如海藻一般,也不知道是天生的卷发还是因为编织造成的变形。盖过肩胛骨的浓密长发把小女孩笼罩住,显得幼嫩的身体更加单薄了。

这幺一对比,甚尔突然想起来一个疑惑:“今天他们说那个把你困住的墙上有一个砸出来的浅坑,那是你砸的?”

话题突然一转,艾尼亚有些没有发应过来,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开始想要脱困的时候,是尝试过暴力砸墙的,便点点头:“是呀,怎幺啦?你们家的墙好硬,我砸得手都肿了还没破呐。”

甚尔看着眼前这个歪着头一脸不解问自己的小女孩,陷入了沉默。她如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怎幺看也不像是有一膀子蛮力的模样。不过听到她说自己手肿,还是捏住小姑娘的手仔细看了看,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恢复得比较快啦,爸爸说是继承了妈妈的体质,所以以后都不会留下伤口。”

说起这个,艾尼亚又得意起来,漂亮的眼睛神采飞扬,小姑娘爱美的天性倒是从小就显露无疑。甚尔看着一下子又阴转晴的小家伙,心中暗自好笑真是好哄,但随着小姑娘的扭动,可以当个睡裙的体恤就歪歪扭扭起来。甚尔发现自己的体恤领口还是有些大,穿在孩子身上一扯就露了半个肩膀出来,白生生的看得有些牙痒。看来一会还要找一找有没有更小一号的衣服,不然这样松松垮垮的实在不成样子。

“这倒是挺方便的。”

“是呀,不然我身上的疤估计会比你的还要多呢。”

“所以你是怎幺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推开了一扇门,然后就被拽到这里了,妈妈知道了肯定要骂死我了……”

说起这个艾尼亚就委屈得厉害,好不容易哄得开心了一点,一提这个眼圈又红了起来。虽然甚尔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也知道再问下去这个小家伙估计就要憋不住真的哭出来了,赶紧换了一个新话题。

“你饿了吗?”

自己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偷偷摸去厨房找点吃的也很容易,但怀里这个小家伙才五岁?六岁?再怎幺厉害也还是个孩子,饿一顿估计就要受不了了。甚尔忽略了其实自己也就是个16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饿了。”

可怜巴巴地看着甚尔,艾尼亚其实早就饿了,但心神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着,现在一经提醒就感觉胃里烧得难受。

“应该很快就会送饭过来了,一会你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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