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好久不见

“看看她,为什幺每次都要显得这幺不合群……”

“我听格蕾丝说她从来不做美甲、也不进行手部养护……”

“我发誓,她的掌心绝对和新泽西的农妇一样长满茧子……”

网球场上,女孩们聚在一起低声哄笑,时不时眯起眼睛,以刻薄的目光打量着球场边的女孩子。

“我听利亚姆·科赫说,她是个私生女……”一个带着拉丁血统面貌的棕发少女神秘兮兮的对大家说:“据说她妈妈以前在洛杉矶跳脱衣舞为生、然后和一位客人生下了她……”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幺?”

另一个女孩子好奇的追问。

“几年前她的生父去世了,她们两个没有钱继续生活,于是她母亲带她投靠她的两个叔叔……他们就收养了她……但她的母亲——那个女人不被允许出现在纽约,现在在欧洲干着一些交际活动……”

“是什幺样的交际活动?”

一个戴眼镜的金发女孩儿疑惑的问。

“无非是些靠男人赚钱的活动咯。”棕发女孩儿耸耸肩,“至于这个‘芙蕾雅’、利亚姆·科赫说他的婶婶并不喜欢她,自从收养她之后就一直把她送去英国的寄宿学校上学,直到今年才把她从英国接回来……”

“……”

要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里保持安静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周五的网球课上,芙蕾雅抱着球拍坐在场边,静静看着一群女孩儿在场上说说笑笑。

她们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十六七岁的模样,但是已经会把眼妆化得如Vogue杂志封面上的模特,学校统一派发的网球运动短裙也被改得极短,裙摆才刚能盖住大腿根,使得她们饱满青春的臀部和修长的腿十分吸人眼球。

和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场边的芙蕾雅·科赫。她已经16岁,但却始终素面朝天,一头乌黑的长发仍旧保持着原始的毛躁模样,就连网球服也不肯追逐“潮流”,始终保持着到膝盖的长度。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张天生姣好的脸蛋,她大概会成为芸芸众生里做不起眼的存在。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存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两周前她转学到这里后,学校里就一直流传着她的各种“流言蜚语”,从她的身世到她的日常行为举止,几乎所有东西都在被人议论。

对此芙蕾雅十分平静。她不屑与人争论,也不去做什幺辩解,只是以一种近乎厌世的冷漠态度对待他们。

——如果说硬要找出一句她在那座英国寄宿学校里学到的、可以受用终身的话,那就一定得是加内特女士说得那段话:

「人和动物一样,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就像猎鹰永远不会和麻雀抢食物,狮子永远不会与鬣狗为伍……所以永远别忘记你理应是什幺模样,芙蕾雅。」

下午三点的放学时间,学校门口人来人往,一台台奔驰、林肯、劳斯莱斯排成了长龙般的车队,而芙蕾雅并没有在里面发现自己的司机——毫无疑问,他大概又有“要事”去处理了。

从这里回到曼哈顿上东区的公寓需要乘坐30分钟地铁,正在芙蕾雅准备出发不行去地铁站时,一台黑色的Suv轿车停在马路边。

“需要搭一趟顺风车吗?落难的‘辛杜瑞拉’。”

一个年轻男孩从车窗探出脑袋,用那双灰绿色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芙蕾雅。他看起来比她大个一两岁,有着一头标志性的金棕色头发,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的戏谑感。

“……”

车门“啪”的一下关上,芙蕾雅喟叹一声,舒舒服服的窝在了车子豪华舒适的按摩座椅里。

“你的司机又去做什幺了?”

杰里迈亚·梅隆一边叼着赛百味三明治,一边含糊不清的问。他虽然目不转睛的专注于电脑游戏,但还是忍不住吐槽说:“两周的时间我最起码碰到了你四次步行回家……你真的不考虑炒了那家伙吗?”

“拥有决定他工作权的人不是我。”芙蕾雅扭头望着车窗外密集的高楼大厦,语气冷淡,“而且卡洛琳觉得他是个工作能力不错的好伙计。”

“Gosh……”

杰里迈亚嫌弃的皱了起眉毛鼻子,“你简直就像被恶毒后妈刁难的灰姑娘……纽约时报如果挖到这些消息,绝对能让她上一次头条新闻。”

他意味深长的说着。

听到这话,芙蕾雅垂眸,用浓密的眼睫掩去眼底那一抹讥讽的凉薄笑意,“你觉得我叔叔会让任何对家族不利的新闻出现在报纸上吗?”

“好吧。”

杰里迈亚耸耸肩,“那你最起码得像想个招给他们一个教训;在家族里一直被人欺负可不是什幺生存之道。”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女孩儿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幽幽道:“那样我的人生或许会轻松很多。”

“如果你觉得做一个每天忙着挣房租、伙食费的普通人算轻松的话,那我可真不知道是该嘲笑你还是佩服你。”出身梅隆家族的杰里迈亚毫不留情的戳破了发小的幻想泡泡,“没有哪个傻瓜会选择从金字塔顶端下降到底层。所以别再怨天尤人了,小芙。”

“……”

芙蕾雅瞟了一眼身边的男孩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车子在曼哈顿上东区76街的一栋住宅楼门口停下。

两人道别后,芙蕾雅擡眼望着这栋浅灰色大理石高楼,像以前一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抵抗情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私人电梯在第26楼停下,电梯门一打开,即是埃蒙德·科赫那座被外界称为“空中卢浮宫”的三层复式豪宅。

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上东区要有这样一座宅子是奢侈到难以想象的事情。人们说住在这里必当幸福快乐如国王,可芙蕾雅住在这里却并不觉得开心。

身为女主人的卡洛琳此时并不在家,佣人们也都不见踪影,整座房子如一座空旷华丽的坟墓一般。

但这样的环境反而是芙蕾雅的最爱,那些她讨厌的、讨厌她的人都不在,对此她感到舒适而放松,甚至忍不住小声哼着歌去往厨房拿果汁。

正在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樱桃汁准备掀开瓶盖时,网球课上受伤的手腕忽然传来刺骨的疼痛。

在玻璃瓶的砰裂声里,芙蕾雅一边咒骂着,一边急忙蹲下身体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如果她的“养母”卡洛琳发现这件事,大概又少不了一通冷嘲热讽的说教。

正在她慌乱的用手去收拢地上的玻璃渣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轻和冷淡的男声:

“发生了什幺?”

“……”

芙蕾雅僵硬的楞在了原地,她缓缓擡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只见对方那双像雾林般的灰绿色眼睛正隔着镜片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自己。

时隔3年,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回想起三年前他们的第一次初见,芙蕾雅感到一阵难言的心酸。

她快速低下头,一边将玻璃碎片捧进垃圾桶丢掉一边解释说:“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瓶过重而已、抱歉……我马上就会收拾好。”

“让佣人来收拾这一切就好。”

年长男人面无表情的询问,“你叫名字?是得到谁的允许进入这里的。”

“……”

碎玻璃扎进手掌心,一缕鲜血就这样混着桃红色樱桃果汁蜿蜒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

心底最后一点儿隐秘期待也这样被毫不留情的抹去,徒留如毒药般蜇人的委屈与愤怒。

“芙蕾雅·伊莎贝拉·科赫。”

她的声音平静而轻盈,像死水般毫无波澜起伏,“我们三年没见了,‘爸爸’。”

她血缘上的叔叔,名义上的父亲——埃蒙德·科赫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双灰绿色眼睛里的戒备情绪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才发现她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与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相比,她变得更加貌美、冷漠,像一朵青涩而美好的白色郁金香,让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他们短暂的对视,只能通过眼睛来表达各自的难平心绪。

“你的手受伤了。”

埃蒙德注意到女孩儿那双被樱桃汁染的脏兮兮的双手,整个人的神情忽然下沉。

他唤来家庭医生为芙蕾雅处理伤口。

书房里,家庭医生借着窗边的亮光,用镊子夹出那些嵌进掌心的玻璃渣。在这个过程里,芙蕾雅时不时的疼到瑟缩,她小口吸着气,发出斯斯的痛鸣。

“这两天不要碰水,很快就会痊愈。”

医生给她的手缠好纱布,叮嘱道:“不过你的手腕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免留下后遗症……像网球课这一类的激烈运动,可以暂停下来了。”

“谢谢您。克里斯医生。”

芙蕾雅礼貌的道谢。

对方点头回应,在向书桌后的老埃蒙德·科赫打了个照顾后,便离开了书房。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尴尬的静默相处。

“我听卡洛琳说,你是两周前回来的?”

老埃蒙德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的。”

她低头回答。

“英国的生活怎幺样?”

“还不错。”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老师们对我很好,同学们人也都不错。”

简单的话题之后,书房再次变得安静。

“那你现在在哪里上学?”

埃蒙德踱步来到女孩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新的学校还适应吗?”

“曼哈顿三一学校。非常适应。”芙蕾雅面无表情,回答的话语与上个问题一模一样,“老师们对我很好,同学们人也都不错。”

“……”

一股古怪的滞涩气氛在他们之间产生。

老埃蒙德望着这个冷漠得几乎不肯与自己多说一句话的女孩儿,思索了一会儿后就起身道:“今天晚上我会带你去和德里克吃饭,现在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他就回到书桌后继续办公,也管芙蕾雅是走还是留。

他们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芙蕾雅起身准备离开。在脚步踏出书房的大门前,她倏地转过身,遥望着书桌后的男人问:“我们真的会成为父女吗?”

对方从文件里擡起头,一言不发的看着门口的女孩儿。

“在过去的三年时间里,你从来没有去看望过我。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给我打过。”

说完这些话,芙蕾雅就在对方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书房大门的关合声响起,他们两个也被隔绝在一堵高墙内外,各自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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