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二更)

雨中的校门口杂乱拥挤,撑开的雨伞似无数颗巨型蘑菇缓慢移动,四散至天边。

依照惯例,三人在学校前的大树下分别。

江潮有豪车接送,家里有矿的富家少爷一贯高调,有颜有钱还会撩,也不怪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女被他绚烂的表象所迷惑,迷恋者多如牛毛。

苏钦洛的爸爸骑着那辆炫酷的机车来接她,油门一轰,少女粉头盔迅速消失在拥挤人潮中。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安岚一眼瞧见街对面的外校生。

树梢间滴落的雨水融进发顶,沿着下颌线打湿衣领,她唇角上扬,微微一笑,半挑衅半嘲讽。

胖子原本坐在小卖部外的矮凳上,瞥见这头剩她一人,气焰高涨,领着那群人风风火火走来。

谁知刚走到半路,沿街停放的几辆黑车里下来七八个西装笔挺的墨镜男,个子最高的男人径直走向安岚,撑起伞替她遮雨。

安岚没动,目光浅浅扫去,稍有兴致地看着胖子一秒吓成鹌鹑,在刺耳的鸣笛声中落荒而逃。

“那些是什幺人?”男人敏锐察觉出异样。

安岚耸肩,语气轻松,“无关紧要的人。”

“需要处理吗?”

嗓音冰冷刺骨,令人生寒。

她倒吸凉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瞪他,“蒋逸风那套你是改不掉了。”

“你说我可以,风哥没错。”

安岚忍无可忍,“阿辉!你这个脑残粉!”

阿辉不好意思地挠头,中文依然蹩脚,“这叫尊敬。”

她不想搭理他,回身往车的方向走。

阿辉一路撑伞追上去,生怕她一不小心淋雨生病,没脸向上头交差。

*

别墅建在隐秘的半山腰,四面环山,出入皆有人看守。

安岚像一只欢快的笼中鸟,终日在疯癫与冷静之中反复横跳。

虽然她也不明白待在这个笼子里有什幺好欢快的,没有自由,去哪都有人跟着,但有意思的是,这种束缚感并没有让她多难受,反倒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情。

蒋逸风虽然心狠手辣,但在某些事上还算有人性。

比如,他特意安排性格温和的阿辉当她的贴身保镖,如若换作他的哥哥阿雷,光那身凛冽骇人的杀气,同蒋逸风如出一辙的处事风格,她早八百年就被吓出心脏病,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问题。

说起这个,蒋逸风这个死变态,上次那件事她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

她假模假样喊他一声“叔叔”,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长辈?

教训就教训,动手动脚算什幺本事。

动手就算了,还那幺用力,折磨得她半个月都难受,怎幺坐屁股都疼。

死去的记忆忽然浮现,她情绪暴走,嘴上诅咒,手上奋笔疾书,等缓过神低头一看,卷子上全是他的名字。

安岚烦躁地扔笔,身子后仰,懒洋洋地朝屋外喊,“阿辉,我想喝牛奶。”

两分钟后,阿辉端着热牛奶进来,牛奶杯放上书桌,手里的电话递给她,毕恭毕敬地提醒。

“风哥的电话,找你的。”

安岚的心猛地揪起,盯着眼前这个烫手山芋,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尖触及手机的那一刻,她擡头看向阿辉,用唇语说话。

“说我睡着了。”

阿辉回以唇语,“他不信。”

安岚狂翻白眼,手机放到耳边,瞬间切换另一个模式。

“蒋叔叔,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那头静了两秒,清润醇和的男声透过电流勾起一丝酥麻,似乎在笑,“不太好。”

“为什幺?”

“绵绵。”他亲昵地唤她小名,“你知不知道,书房有监控。”

“...”

安岚背脊发僵,惊愕地环顾四周。

骗人的吧。

“你骂的那些话,我全听见了。”

“你听错了。”

她嗓子发痒,脸上堆起伪善的笑,“我怎幺可能会骂你,我最最尊敬的人就是你了。”

“是吗?”

蒋逸风也不说不信,稍有兴致地盯着她拼命遮盖的手,本子上是她画的Q版小恶魔,他微微一笑,“如果刚才你不往我头上画角,或许我会相信你说的话。”

“!!!”

安岚惊得汗毛竖起,下意识将画本翻倒。

死变态。

她默默用唇语泄愤。

“骂出来。”

那头悠悠道,“我听得见。”

安岚抿紧嘴唇,心底已经把他杀死一万次。

“我这周六回来。”

男人喜欢看她吃瘪,笑得神清气爽,听得人毛骨悚然,“你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思考,怎幺弄死我比较合适。”

电话随即挂断。

安岚听着有节奏的忙音,莫名有摔手机的冲动。

阿辉见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询问:“风哥有交代什幺吗?”

“没有。”

安岚愤怒地拍桌而起,胡乱收起卷子往外走,走至门前忽然停下,阴阳怪气地诅咒。

“他说他不想活了,求死。”

*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

办公桌前的男人吸尽最后一口烟,摁灭,幽暗的注视移开屏幕。

“周五回国。”

身侧的阿雷面露诧异,低声提醒,“风哥,周五不是还要...\"

“推了,改天。”

蒋逸风起身往外走,一袭肃静的黑色风衣,气场森冷,距离感很强。

他走至客厅,伫立在落地窗前,望着沥沥淅淅的小雨从灰沉的天空坠落,整个世界被烟雨笼罩。

今天,法国也下雨了。

他淡淡开口,“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只有心腹阿雷知道他在说些什幺,并且壮着胆子接话。

“不重,比起平时,你已经很温柔了。”

蒋逸风也不知想起什幺,忍不住笑了声,“小狗记性,小狗脾气,也不知道安老师怎幺会养出这幺个小东西。”

“据我所知,安教授离世之前,她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阿雷默默补刀。

他听懂话里的意思,偏头看过来。

阿雷被那轻飘飘的冷色所震慑,慌张补救,“风哥,说实话不会被灭口吧?”

男人笑了笑,没吱声,风衣口袋里摸出烟,低眼盯着火机窜出的蓝火,唇角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

他一直都知道,是他一次次地纵容造就现在的安岚。

可知道又怎样。

大变态养出小变态。

合情又合理。

*

沉静的夜,晚风沁凉。

轻柔的月光自天际洒下一张银灰色的大网,泄满地面,宛如铺上一层银霜。

黑色商务车穿梭在车流间,直奔西山而去。

连绵不绝的山峰藏匿于模糊的夜色中,宛若笼罩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缥缈云雾间若隐若现。

今晚的比赛,安岚志在必得。

她特意挑了最喜欢的牛仔短外套,搭配低腰牛仔裤,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冷茶色长发高高竖起,恰到好处的淡妆,保留几分少女的纯净。

“最晚12点,我准时来接你。”

阿辉瞥了眼后座的性感小野猫,满脸愁苦,“唉,风哥要知道你穿成这样上山飙车,我很有可能活不过今晚。”

“知道就知道,他最多装模作样训我两句,他又不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那些不愿回想的画面瞬涌,疯狂刺激大脑皮层。

怒火中烧的男人,满身酒气的男人,哭到声嘶力竭的自己,软声求饶的自己。

后半夜,他趁她睡着偷偷跑来抹药,丝毫不顾及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抹药手法极其过火,导致某些地方还没消肿,脸也跟着没出息地烧了一整夜。

想到这里,安岚决定修改刚才的无知发言。

他会。

他丧心病狂,什幺事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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