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几分钟就可以回到寝室的日子让秋槐的空闲时间多起来,安远没有因为寄宿多添加课程,在这方面他们信奉因材施教,安远的学生不需要旁人推着走,因此秋槐总是在一个1501和另一个1501之间活动。

邓逸果然带着毛豆来了学校,巨大的标本装在标本箱里,玻璃罩子为蜥蜴搭建出一个童话世界。秋槐提前查过绿鬣蜥的图片,网页上明艳的绿色蓝色让秋槐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邓逸带来的动物标本。

在看到玻璃罩里闭着眼的蜥蜴时,秋槐惊了一瞬。

她不怕虫蚁,看图片的时候只觉得瑰丽,超出人们一般认知的大蜥蜴在树丛中或栖或站,绿色的鳞片密密麻麻分布在背部,晃眼睛。

看到毛豆,这样的瑰丽超出她的想象。

毛豆的标本做得精细,玻璃罩子里铺着枯叶和草皮,黄绿交织中横着一截树枝。毛豆固定在这截树枝上,除了闭着眼睛,看起来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什幺大的区别。它的头颅依然往上仰着,前肢曲起,抓着枝干,后肢缩在躯体两侧,尾巴细而长,勾成一个圈落在树枝上。

秋槐靠近标本箱,忍不住屏住呼吸,毛豆的鳞片依然润泽,折射着光芒,它的颈下垂皮发育得很好,棕黑色的皮肤上长着金色的小鳞片。和秋槐看到的图片不同,毛豆背部的梳齿是金色,这样的金色在它的腹部、腿弯间流动成金沙,仿佛摄走夕阳的魂魄织了件衣裳。

“很美,是吧。”邓逸在玻璃罩的另一边看着毛豆,毛豆的身躯遮住秋槐半张脸,邓逸只能看到她专注的眼神,黑洞一样盯着毛豆,他竟怕毛豆真被秋槐看走,连魂儿带尸体,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绿鬣蜥很有趣,幼年时主肉食,”邓逸指着箱底的蟋蟀壳和晒干的面包虫,“毛豆小时候很喜欢吃这两样,挑嘴,蟋蟀得吃活的,面包虫不肥不吃。”秋槐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活动,“成年就变草食动物了,毛豆两岁开始只吃植物,他喜欢吃玫瑰花瓣,树叶不挑,汁水饱满的叶子吃得多一些,甘蓝、油麦菜,他都很喜欢。”邓逸指向树枝下堆积的冻干:“他最喜欢吃葡萄,梨也爱吃。”

邓逸绕到秋槐同侧,和她在同样的方向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蜥蜴:“其实他在大自然里挺好养活的,家养麻烦一些,小东西喜欢晒太阳,现在箱子里抽了真空,要不真想给他装两排射灯。冬天太冷了。”

“我在图片里看到的绿鬣蜥多数是绿棕色和蓝棕色,这样的金色很少见。”

“他到求爱期了。”邓逸转头看向秋槐,离得太近,秋槐鬓角的绒毛同毛豆的鳞片一样,折射着光。“性类固醇影响蜥蜴的颜色,这是我第一年看到毛豆变成金色,往年变化不大。”

他靠得太近,鼻息在秋槐耳边打旋儿,秋槐往后退了几步,直起腰:“谢谢你带我见毛豆。”

她太过诚恳。

邓逸隔着箱体抚摸毛豆。年幼时他总这样摸着毛豆,把毛豆介绍给所有人,现在他并未介绍,新朋友已经和老朋友共频,隔着生死遥遥相望,打过招呼认了脸熟。

这样的认知让邓逸颅内炸开烟花,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压制住激动,以至于他搭在玻璃上的手不自觉颤动。

“我可以把他放在那儿吗?”邓逸指向书柜顶端,他直起腰,攥紧还在颤抖的手:“阿槐,我可以让毛豆待在这儿吗?”

“我没意见。”

又一声烟花在邓逸脑中炸开,轰隆的炮声震得他耳鸣,眼睛甚至开始眩晕,邓逸知道这不过是心理错觉,但他还是喘了两口粗气,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秋槐站在走廊,暖风围绕着她,并不冷,但她指间生过冻疮的地方隐隐作痒,秋槐不太想这幺快进去,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靠在墙上抵挡痒意。

“秋槐?”1502的门推开,陈则迟疑地轻声喊出秋槐的名字,看着她低着头在墙边当鸵鸟。

“你也在自习吗?”秋槐看着陈则在对面掩上门,站在走廊的另一边,她站直,不再踩脚,两只脚凑在一起脚尖相触小幅度摩擦。

“怎幺不进去?”陈则指着门问她。

“透口气,屋子小,有点闷,这就进去。”秋槐答完话转身开门。

陈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想着秋槐刚才的动作,掏出手机编辑,托朋友买两支冻伤膏。

要快。他写道。

人人都是有心人,缩在寒冬的角落里试图用各色的恩惠引诱还未屯够食物的松鼠,企图捉住那条蓬松的尾巴让它迷失在壁炉旁。然后再用高科技探测出松鼠的粮仓,截断它所有的退路。松鼠再也无法回到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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