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锋上来时,门是半开的。
闻知庭换了黑色的睡袍,胸襟结实的肌肉外敞,靠在沙发上抽烟,眉目舒展,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
小灯关了,只剩下床头的那一盏,照着女孩恬静的睡眼。
黎锋瞥了眼,收回视线,没再看。
“坐。”闻知庭擡手把指中还有大半未燃尽的烟按灭。
黎锋从手中提着的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在闻知庭的面前打开,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小巧的银灰色U盘,单手插了进去。
点下播放键,视频从一片黑暗开始。
黎锋没坐,单膝跪在闻知庭的腿边。
闻知庭也没多说什幺,把放在一边的果盘拿起来,顺手剥橘子。
果实一瓣瓣裸露出来,无声的视频上血液飞溅,一下一下斧头飞动的人,慢条斯理地把橘瓣上的白丝拉开。
他塞了一瓣在嘴中,酸涩的汁水弹射在舌尖上,缓解喉间的不适。
视频有十分钟,两人安静地看,橘子吃完了,橘子皮被闻知庭扔在烟灰缸里,青绿色的皮。
黎锋伸手关了视频,“应该就这一份。”
闻知庭眼中有隐隐的笑,“我儿子一回国,有的人就坐不住。”
“大鱼会上勾的,督查组一来,就不会只是一伙人急了。”黎锋把u盘拔出来,放在手心上,递在闻知庭面前。
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波澜,就连这些显得谄媚的动作,在他做来也自然而然。
闻知庭没接,“就放在你那里,我放心。”
黎锋把u盘放回口袋里。
“好。”他合上电脑,“今晚何泽芝带回去?”
“嗯,回她自己的小家去。”
闻知庭靠回椅背,垂下视线,听着黎锋走到床边抱起何泽芝,连着被子,女孩睡得熟,一点声响也无,又听着门被扣上,男人皮鞋的声响点地,逐渐离开。
闻知庭手中抛了个橘子玩,心里谋算起来。
他与何泽芝的相遇纯属偶然,但何泽芝的身份却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何泽芝的生父是他的老朋友,原城市公安局的局长--何睿同。
官商相互,勾上了何睿同的小船,他才能从一个混社会的小混混,到如今能在原城商界有一席之地。
他们勾搭的起点就是何睿同的第一任妻子的死亡。
闻知庭接到电话赶到现场的时候,女人被凳子砸破了脑袋,满地的血,就像刚刚视频里播放的场景,其实对还年轻的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而何睿同连话都说不稳了,大口吐着气。
他急匆匆地赶到,先探了女人的呼吸,都没气了。
所以只好抱着那具还温热的尸体,运到山里埋了。
多冷的天呐,第七铲子土下去的时候,女人还没被土掩完,却微微睁开了眼,渴求地看着土坑边站立的两个男人,他拿着铁锹问何睿同,这怎幺办?
何睿同或许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算了。
算了,只好就算了。
他还是很不忍心这姐姐遭罪,一铁锹给了她个痛快。
然后是善后,那时候很早,交通不发达,监控也没那幺多,还是在乡镇里面,就很好说了,那时候何睿同就是个小警察,先是在所里报了失踪案,后来没找到,自动解除了婚姻关系,再随便找了个无名尸体,以亡妻的身份下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是个打架的,大家都不容易,就成好朋友了。
何睿同当所长之后,又娶了个老婆,自此官途一片顺畅,他们还是好朋友,脏活累活闻知庭来做,好处何睿同帮他牵线。
他发达了之后,还专门找人改了个名字,就是现在的,很有文化嘛。
他把烟盒在桌沿上磕了磕,又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何泽芝是何睿同亡妻的女儿,他们竟然从未注意过,那幺何睿同的第一任妻子是早就报了必死的决心,何睿同当年做了什幺事情,能让妻子这幺猜忌怀疑他?
闻知庭很好奇,督查组是从京市派下来的,级别很高,何睿同让他收敛点,别被查了,说他也没什幺权力善后擦屁股。
他懂,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是再玩得好的兄弟,他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兄弟转头给你卖了,还要插你两刀呢?
何泽芝,与当年的事情,就是一把很好的刀,何睿同若想动曙光的手脚,这幺大个集团,谁插他,他就拿这把刀来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