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一处不起眼的医馆里,怀晋坐着,素色的衣物丝毫不减他半分风姿。
若是在前朝,他这样的人物自然要被赞为清风明月,无双公子。太子嫡子,当朝皇孙,他自然该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而如今,他通身毫无金银玉石,晦暗的小屋里,他眼神浅浅望着前方,等待着,一个他命中注定的人。
门外似有脚步渐进,倏然门被推开,从门缝挤进来的阳光照亮空气里的浮尘,尘埃退下,怀晋看见光晕里陈玄清亮如星辰的眸子。
他站起身,草药的苦涩粘在他身上,似乎连他的眼神也是苦的。
玄清眼含热泪,她轻轻念了一声,“修文,”便几步上前,紧紧抱住他。
“我好想你。”
怀晋环抱住她,轻抚她的秀发。“殿下,我也一直想念着您。”
玄清如撒娇的猫儿一般抱着怀晋不肯撒手。他并不抗拒,只因他也贪恋这个怀抱,贪恋她的气息,她的面容,她的一切。
他们本该属于彼此,他们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这样诛心的念头令怀晋痛苦,他不在乎自己毫无尊严的活着,可他恨,恨他只剩一副残躯,恨他前朝余孽的身份。
陈玄清从他的怀抱里擡起头,她看着他,眼神清澈一如十五年前,长乐宫里,粉嘟嘟的小丫头一头扑进男孩的怀里,对母亲哭闹,“不要哥哥走!我要哥哥陪着我!我要他嫁给我!哪也不许去...”
他知道她已经忘了这些前尘,十五年过去了,只有他,一直被困在回忆里。
他低头看着她,轻轻抹去她额头的细汗,“暑日炎炎,殿下辛苦了。我做了些凉饮,先用些吧。”
玄清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坐于他身边。
“自舅舅仙去,怀氏无人,林见深倒是长安第一炙手可热。”玄清喝完半杯凉饮,如是说道。
怀晋点点头,为她续上凉饮,轻轻扇风。“陛下不求精进,只想着制衡。林相理大多朝事,拉帮结派,卖官卖爵,只手遮天。”
玄清狡黠的笑了,“若是林见深更有本事点,我倒乐得见他自掘坟墓。你我只管寻个清净处,过我们的小日子。”
她说着靠倒在怀晋腿上,躺在他怀里。
“只是勾栏从来扮高雅,自古公公好威名。”
林见深是个没根的。
他自小服侍云帝,后来云帝背靠关中豪族荣登大宝,身边无人可用,他手段腌臜,又体贴云帝心意。摇身一变,成了宰相。
怀晋轻轻开口,“他如此行径,朝中不满之人众多,只是但凡闹出动静皆被其抹杀,不达天听。他这人又多疑谨慎,这两年深居少出,连暗杀都没有机会。”
玄清冷静的看着怀晋的眼眸,“这些我都明白,如今我毫无根基,一切只能徐徐图之。他这样的处事,对我而言不恰恰是最好的?”这些年,被打压的寒门士子,状告无门的孤儿寡母,怀晋暗暗为陈玄清笼络着这些对林见深憎恨入骨之人,将他们安插在棋局的各个角落。
云帝自信怀晋无法忘了杀父之仇,他逼怀晋在怀相国去世后认林见深做义父,还搬进了林府。他只想着用怀晋和林见深相互压制,将怀晋放在杀父之人身边日日煎熬,而林见深若有任何逆反便会被扒出包藏废太子余孽的大罪。
这是极好的一步安排,更何况林见深日日喂着怀晋吃毒药,他的亲侄子说不定黄泉路上还要先自己一步。
可他低估了人的情意,他不知道怀晋少时怀相国和元后是如何对他悉心照料,谆谆善诱。
而怀晋,他感激元后,敬重相国,并深爱他的妹妹,怀氏最受宠爱的珍宝,陈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