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救了我。
他宛如从天而降的天神,拉了一把差点跌进深渊的我。
家里动静闹得太大,邻居本想过来劝两句,却发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
喝醉酒的父亲力气大得惊人,手里还拎着个还剩半瓶的啤酒瓶,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
“臭婊子,连崽子都不带就跑了。”
又朝嘴里灌了一口。
可能实在是看我可怜,找来了两三个大汉想把父亲拉开。
大家面面相觑,害怕父亲手里的酒瓶和乱甩的皮带会误伤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
隔壁的赵大叔想一点点靠近父亲将他制服时,却猛地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眼前跑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一把将倒在地上的我抱在怀里。
“是哥哥吗......”
我轻飘飘的说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是哥哥!哥哥,哥哥在,昙昙......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哥哥焦急的声音一点点钻进耳中,我的心也渐渐平缓下来。
还好。
在证实到想法后,我终于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我已经趴在了床上。
懵懵懂懂的,好似做了一个漫长而又可怕的梦。
有个怪兽一直追着我跑,任由我怎幺哭喊都没有放过我的样子。他嘴里喷着火焰,只要我慢一步,火舌便会卷着衣角爬上满身。
视线模糊,眼眶里全是泪水,我看不清路。
像只蚂蚁毫无头绪的躲避着大象的追赶。
身下的影子一点点被放大,在即将被追上的那一刻,我终于惊醒。
没等我缓上两口,背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在时刻提醒着我,噢,这不是梦。
我疼得呲牙咧嘴,干得起皮的嘴唇又将我扯得清醒了几分。
扭头便看见了哥哥。
哥哥趴在床头睡着了,却是那幺的不踏实。
他紧皱着眉,额间浸染的冷汗打湿了细碎的头发,汗水顺着鬓角一点点往下滑落,绷紧了嘴唇,还在颤抖。
我想伸出手帮他把眉毛抚平,可哥哥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任由我怎幺都无法抽离。
背部的痛感过于强烈,没几下我就大喘着气。
许是我动作太大,哥哥身形一抖,猛地惊醒过来。
“昙昙,你醒了,感觉怎幺样?”
我看着哥哥急切紧张的神情,想起身给他个灿烂的笑容回应他我没事,却不小心扯到伤口,变成了狰狞的表情。
哥哥见我疼得说不出话,直按住我的肩,让我好好躺在床上。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哥哥自责的拉过我的手,蹲在床边双手捧住,泛白的指尖压住我没多少肉的骨节。
尽管很痛,但我还是笑嘻嘻的。
“没关系,这不是来了嘛。”
他看着我,眼眶红了又被他生生忍下,嘴唇时不时轻微抽一下,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哥哥,妈妈走了。”被子挡住了我的嘴,我闷着声,悄悄对他说,“我没走。”
“昙昙......”
哥哥心疼的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我看不懂的悲伤。
这是好事,哥哥为什幺要难过。
“哥哥放心,昙昙不会走的,昙昙会一直陪着哥哥。”
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哥哥哭得喘不过气,歇斯底里,好似要把心里的委屈和不甘都顺着掉落的眼泪一一抹去。
我拉过他的手,希望能够分担一点他此刻的感受。
是情感的宣泄,是失去母亲的痛苦,亦或者其他。
就算是狼,也会有对着月亮倾诉的时候。
而尚未长大的他却将独自担起保护另一只雏鸟的任务。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自由。
我不再仅仅是他的妹妹。
我是他的枷锁,是束缚在他身上的链条,是缠绕全身的荆棘。
将他困了一年又一年。
长大后我也很少见他哭,好似在年少时吃尽了苦头,都习惯将泪水都化作其他消散而去。
哥哥蜷缩在床头,不断起伏的肩像波涛一点点击打着我的心。
是怎样的感觉?麻麻的,有绳子在拉扯收紧。
现在的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啊。
枕头占据了我大部分的视野,我眯着眼,这才看见哥哥还穿着校服。
才放学啊。
我又好些愧疚。
现在的哥哥处于最忙的时候,他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马上到来的升学考上。
身上原本白色的校服也被蹭得一身灰,我嘟囔着嘴,觉得自己一直在拖他的后腿。
哥哥渐渐平静了心绪,眼底的血丝遍布双眼,擡眼见我抿了下嘴唇,以为我想喝水,抽泣着起身拿过床头的水杯。
“渴了吧,等着哥哥给你去接水。”
哥哥嗓音沙哑,勉强维持着即将破碎的笑容,轻轻揉了揉我早已蹭得乱蓬蓬的头发,将贴在脸颊的那几缕别在耳后,给我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去。
后背有隐隐渗出的红色。
等他走出房,我才伸手将被子拉过头,将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尝到了嘴边咸咸的味道。
为什幺人不能明天就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