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
醉意逐渐上头。
卫眠靠坐在厢壁上,像一根柳树的枝条,慢慢垂到地上。
闻璟聿拿过软枕置于膝头,他踢踢趴在地上的柳条:“过来睡。”
柳条便拖着柔软的身子,慢慢横上长凳。
他的衣服上熏了淡淡地迷迭香,闻起来让人心安,卫眠取下腰间荷包,用力扯开,零零碎碎撒了一身。
钱币,钥匙,打火石,还有一朵腊梅花。
“嘻嘻,把你的盆景弄坏了,赔你一朵。”
那朵淡黄色的梅花正好掉在她左胸的位置,闻璟聿眸色转暗,语带双关道:“我不要这朵。”
“那你要哪朵?” 卫眠捏起腊梅递给他。
她的指尖连同花蕾一起在他唇边,闻璟聿张嘴想含住了她的手指。
马车一个颠簸,腊梅离开了。
“不要拉倒,有什幺了不起。”赌气的话,声音更像是软软的撒娇。
闻璟聿搂上她的腰,低声问道,“你怎幺知道我用不了多久的。”
卫眠扭身抱住他的腰,“我为什幺不知道!”
闻璟聿轻轻一吻落在她的眼皮,“一点亏都肯不吃吗?我搂着你,你就要来抱我,那又我亲了你,你该怎幺办呢?”
卫眠伸手,抚向他挺拔的眉弓,说:“我该揍你了。”
闻璟聿一噎,笑出声来。
他知她酒醉之后是何模样,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但他与她的身份犹如云泥之别,他断没有娶她的任何机会。她已过及笄,婚配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他已经爱她多年,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闻璟聿搂她更紧,问:“你想揍哪儿?”
卫眠的指尖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说:“鼻子不能揍,”她点上他的唇瓣,“嘴巴不能揍,”他挺翘的下巴正中一道浅浅的凹痕,卫眠胡乱抠弄着,“不能,不能,我最喜欢这儿。”
她的手继续摸索,摸上他平坦宽阔的胸膛,“揍这吧,硬邦邦的。”他的衣料滑暖,团花暗纹,摸起来坑坑洼洼。她的指肚路过一枚小小的石子,踉跄了一下,跟着手指被人一把抓住,含进了嘴里。
指甲被人用牙齿轻轻啮咬,指尖被柔软的舌头细细吮舔,眼前闻璟聿异域风情的俊脸被无限放大,他深邃的眼睛里出现一轮漩涡,一圈一圈旋转,一层一层扩散……
卫眠被这股力量吸引,擡起了脸……
马车吁地停下。
“二爷,卫小爷家到了。”
卫眠指尖一痛,闻璟聿蜜色瞳仁里的漩涡转得更快了。
“卫眠。”
他喊她的名字。
这一声似叹,似怨,似诉。
这一声太过柔情蜜意,这一声太过百转千回。
卫眠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捂住心口,冲出马车,跑进小院,砰地关上门!
她隔着门板大声叫道:“闻璟聿!”
昏暗的马车内,闻璟聿漂亮的眼眸里似有万千流星飒沓划过。
她,听出了他的心意。
被闻璟聿一闹,卫眠酒醒了大半。
长夜漫漫,这可不行。
她摸进厨房,抱起一捆干柴,扔在灶边。
又摸进浴房,墙边一只半人高的浴盆,浴盆里乘满清水,清水微漾,漾微起丝缕白烟。
卫眠拎起一只空桶倒进浴盆,试了试水温,自言自语地说:“嘿,水还烧得挺快。”
她跑到自己的房间,拖着一筐酒瓶摇回浴房。
把所有的酒倒进木瓢之后,卫眠跳进浴盆,一口混酒,一口洗澡水,开心地洗起澡来。
须臾,身轻如燕,乘风归去的感觉又回来了。
掬水楼。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当街是气派的门楼,前面是高大的厅堂。
厅堂后面游廊弯曲,绣户重重。
是姑娘们单独待客的地方。
雕梁画拣,布置的幽静而精巧。
假山凉亭,既尊重顾客隐私又兼顾野趣。
最最有意趣的是,每一间绣户里都有个温泉池子,不大不小,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却也够了。
三更的梆子声刚刚响过。
掬水楼后园。
执圭式的院门内,一条青石小路蜿蜒贯穿庭院。
小路的西侧是一间绣户,二三十株名种山茶分立琦门两旁;尽头是一爿假山耸峙,清溪缭绕。
白衫女子吃力地从假山中背出一个人来。
她将那人背至花丛中,半人高的茶树被短暂劈开一条小路,随即摆正柔软的枝条,隐去了小路的踪影。
花丛背后有一处新挖的土坑,女子将那人放入坑中,一抷一抷,填上新土。
她的长发用一只木簪绾住,木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动不止。
月光晦明晦暗,一截从泥里露出的银链被手指拽住,泥土被拽得翻开,长长的银链尾端挂着一枚怀表。